嬴政忍不住轻笑:“那你还记得《九变》之七么?”
龙井想了想:“是《将危》?”
幸好古人写书没有现代人那么啰嗦,《将危》字数并不多,龙井立刻背了出来:“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rǔ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
“行了,”嬴政说,“你来说说看,李牧犯了五危中的哪些?”
龙井犹豫了一下:“你曾经告诉我,李牧这个人曾经带军打入燕国,却分毫不取,而赵王的赏赐,他也全部jiāo给部下,分给死去将士的家人,他……难道?是廉洁?廉洁,可rǔ也!”
龙井跳了起来:“这不公平,李牧是个好人,为什么要……还有,难道体恤下属,不侵犯百姓家产,还是错了?廉洁可rǔ,那我……”
“我来,就是怕你钻了这牛角尖,”看他如此急躁不安,嬴政心头一动,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我来,就是怕你想到这个会,为了怕步李牧的后尘日后也同我疏远了。赵国君主愚蠢昏庸,这计谋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可你知道,我不是。”
“少骗我!”龙井推开了他,“什么昏庸的会,不昏庸的就不会,我早该想到你们这些当老大的,疑心病都是那么重。你能想到用这个对付李牧,就说明你对这个是上心了的。日后我……”
嬴政心头叹息一声:他怕的就是龙井这样想,所以才快马加鞭自己亲自来了。
“你说的对,无论昏庸不昏庸,只要是君主多多少少都是有点疑心病的,”嬴政坦诚,“可我对你不会起疑心。如果这世界上可以有一个人能让我将生命心甘qíng愿的jiāo给他。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我才不信!”龙井怒了,“嬴政你少唬我,我还不知道你。我现在可能对你很重要,但是等到哪一天,你有老……哦,王后了,有儿子了。等他们chuī个枕头风。你肯定就觉得我不行了,然后你肯定会觉得一定要杀了我才安心……”
“不会!”嬴政突然打断了他,“不会有。”
“什么不会有?”龙井愣了。
“我是说,”嬴政艰难地说,“我是说,你说错了,枕头风儿子是不能给我chuī的。枕头是指夫妻……”
他这一刻忽然有点心乱,刚刚他那一瞬间其实想说的是:‘不会有王后。’
可是,他及时的忍住了要脱口而出的话,尽管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已经在他心头掀起狂风巨làng--不会有王后。这意味着什么?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想到的竟然是,只有他。
这……这怎么行呢?
他是秦国的王,要为秦国传宗接代,绵延万世的王啊。
“少转移话题!”龙井吼道,“从小你就惯用这一招,你以为我还上当。反正我是记住了,《五危》我也会好好的用来提醒自己。我错了,我刚刚还想到,我平日总对你没上没下,尊卑不分,我总记不得你是秦王,而非需要我的那个……阿政,你要做什么?放开!”
嬴政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我是阿政,是他们的秦王,是你一个人的阿政。”
龙井渐渐放松下来,不再挣扎:“你又哄我,不管,反正随你怎么说,大不了等你以后真的觉得留不得我了,我就离开。我能离开的,而且我离开了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我。信不信?”
嬴政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拎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岂会察觉不到龙井身上有许多秘密呢?
他可以把人定身、可以做出很多奇怪效果的药,而这些,明明他拿去给大夫看,分析出的药材结构都是那么普通,他能飞的很高,他还养了一匹只有他能找到的马……那么多,那么多的秘密。那么,若是有一日,他要离开了,谁能找得到他?
嬴政必须承认,就算刚刚心乱了,觉得惶恐了,也比不上这一刻的心疼。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害怕失去,害怕他真的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若是那样……他要这可以传承千万世的大秦还有何用?
从他还是困居赵国那个可怜的公子时,就有龙井在他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