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来不及说那些年他去了哪里,他也不想说了,他累了,或许死在心上人手里,是种解脱。
他死了,他的尸骨却由不得秦曼彤埋葬。
冷孤弃抱起了风无痕,冷冷地擦过秦曼彤的肩头:“你不配埋葬他,我虽然囚禁过他,但我爱他,我无悔。你呢,你不但杀了他,还毁了你儿子,你下地狱也偿还不了你的债!”
冷孤弃带着风无痕走了,活着的人,却生不如死。
秦世遗痛苦地闭上眼,然后丢下秦曼彤,发狂般奔了出去,到山林间,放声呐喊。
二十多年的沉默与服从,换来的不是枷锁的解放,是另一副更重更沉的枷锁。
他龇裂着双目,一拳接着一拳打在树上,树倒了,再打另一株,这里有无数株树,他可以尽qíng发泄。
鲜血流下,泪呢?却流不出来。二十多年的恨意,让他忘了怎么流泪,怎么笑。
他痛苦地倒在雪地里,望着刺眼的阳光,然后伸出手掌,看着手上的血液,他忿恨地一掌拍向天灵盖。
这一掌却没有拍下去。
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比他更痛苦,更需要他。
他已经失去亲爹,不能再失去亲娘。
他回到了那片染血的山林。秦曼彤呆滞地站在那里,望着地上的血迹出神。
“你还回来gān什么?”秦曼彤双眼空dòng无光。
秦世遗一摇一晃地走到秦曼彤身后,双唇打抖,喊出了一个做梦都想喊的称呼:“娘……”
“我不是你娘!”秦曼彤突然回身掴了他一掌,“你是秦世遗,是世人遗弃之子,你没有爹娘,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秦世遗坚定地注视秦曼彤的眼睛:“娘、娘……”他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娘”,他的脸已红肿起来,秦曼彤的心墙倒塌了,她突然放声大哭,心疼地摸着他的脸:“疼不疼、疼不疼?”
秦世遗握住她的手,拥着她抖动的肩头:“不疼,娘打儿子,应该。”
秦曼彤哭得撕心裂肺:“我不配做你的娘,我不配。”
秦世遗大概穷尽了毕生的温柔,抱着秦曼彤:“娘便是娘,一辈子都是。”
秦曼彤突然停止了哭泣,她颤声问:“你怨娘么?”
秦世遗道:“不怨。”这是实话,他只怨不会违抗命令的自己,怨杀死亲爹的自己。
“好,你不怨便好、便好,那便再原谅娘亲的任□□。”话音未落,只见两指点上秦世遗周身八大要xué,片刻,秦世遗已动弹不得。
秦世遗愕然道:“娘,你……”
秦曼彤深qíng地抚摸秦世遗的脸,泪如雨下:“娘对不住了你一辈子,总该要给你留下什么。”然后她将秦世遗摆成盘膝状,她盘膝坐到秦世遗背后,双掌抵住他后背,顷刻,一股柔和的内力从掌心传入秦世遗体内。
秦世遗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qíng,大吼:“娘!”
“噤声!”秦曼彤令道,“娘的时日已经不多,这是为娘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秦曼彤四十年的功力进入秦世遗体内,这是幸事,却也是哀事。
最后一丝内力流入秦世遗体内后,秦曼彤露出了二十多年来未曾出现的笑容,然后她倒在亲生儿子的怀里。
“相公,你可以去陪你了,你要等一等我。”
秦曼彤永远地闭上了她的眼睛。秦世遗将她与那把杀死风无痕的剑埋葬在风无痕的鲜血下,接着站起来,孤身一人迈入雪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爹死了,娘走了,他的亲人只剩下一个,那个本该成为他qíng人的人,却成了他兄弟。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萧离恨在醉心居等他。
萧离恨的脸色很苍白,脸上也没有笑。他面前摆着四个酒杯,两杯是给活人,两杯是给死人。
两杯酒倒在了地上,萧离恨望着空了的酒杯,长声一叹:“我听说了。”
秦世遗端起斟满的酒杯,饮酒入喉:“你知道了。”
萧离恨苦笑:“我宁愿不知道。”
秦世遗道:“但你已经知道,就必须接受。”
萧离恨问:“你呢?你接受了么?”
秦世遗道:“我必须接受。”
萧离恨道:“好,很好,你现在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