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蹭地站起来,推开阻拦我的婢子和伯奇,一把掀开晃dàng珠帘,怒视着脸上有些意外和愤怒的凤后,一字一顿道:“你、才、下、贱!”
我不允许别人侮rǔ我母亲。
尤其不允许这个女人侮rǔ我母亲!
凤后脸上带着惊讶和难以掩藏的愤怒,美丽的脸有些扭曲。
就是这张脸,和凤决这样像的一张脸!
这张美丽而扭曲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恶毒笑意:“你和你母亲一样,只会勾引男人。像你这样的贱种,活该被我儿子玩弄。”
耶若江是一条很美的江,两岸仿佛有永远不会chuī散的chūn风。
我小时候常常和母亲乘着一叶小舟,兰桨横斜在船尾,任由小舟在江上随波逐流。母亲从来话都很少,我坐在她身边,望着悠悠dàngdàng的江水,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陪着她。
她那么孤独,需要我陪。
我的记忆就从耶若江开始,从前更年幼的时候,我也住过凤族的宫城,但我那时太小,完全没有印象。
陪我长大的,就是碧绿江水,满船江风,还有岸边暮暮青山,朗朗山月。
像我这样的山野小仙按说应该过得十分快活,不用辛苦修炼就脱了妖籍,可以凭借着先天就高出那些小妖一等的法力,踏踏实实做个山大王,娶上个把老婆小妾,生一堆孩子,逍遥快活过一生。
可是我不能。
母亲要我回去,回去那个凤族的皇城。
她坐在船上,在夜里的耶若江上,江水波dàng,玉夜莲都悄悄开了,夜晚的蜻蜓都睡了,她在漫天星斗和玉夜莲的微光里,一遍一遍告诉我,要回去,告诉那个抛弃我们的人,她从来没有过背叛,我是他的儿子,是他第二个儿子。
我问她为何不自己去,她只是流泪,却不回答。
我那个时候就明白,若深爱一个人,就害怕被他厌弃,变得卑微胆怯,内心渴望着被他亲近,但就算被接受心里却不相信。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qíng,能叫人夜夜流泪,夜夜伤心。
然后她终于有一天,在我面前跳进耶若江里,同那片碧绿江水再不分离。
但我不会像她,那么软弱可欺,终日等着别人施舍,什么都不做,却指望那人回心转意。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去偷,去骗,去抢,耍手段,耍心机,无所不用其极。
感qíng这种事,你qíng我愿。你喜欢谁,又没人bī你。等着别人给你平白无故的爱,怎么可能,别人又不欠你。
所以我不相信。
我不信凤决爱我。
怎么可能呢。
会爱这样一个我。
我站在水中,水淹没到腰际,好像我将船推向江中的时候,只是我此刻浑身都是伤口,血也溶在水里。
凤决站在我对面,我觉得第一次面对他这样轻松。
“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接近你。”我盯着凤决的脸,苍白美丽,我想在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厌恶和鄙夷,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那双长长的眼睛里有点伤心,然后他闭了闭眼,慢慢把我抱进怀里。
“没关系,我不在意。”凤决的声音很轻,好像在哄一个孩子。
可是我却笑笑:“可我在意。我也想要疼爱我的父母,一出生就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神格,三个上古神君对你那样的爱慕。”
“那我呢?你不要我吗……”凤决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这样什么都有的神也有痛苦。
这样的天之骄子,用这样带着哀求的声音求爱,任何人听了都会动容罢。可我不会,我有一颗世上最狠的心。
“我只要能给我这些的你。”
我被凤决从水牢中救出,送回到尘沙楼。我本赶了他很多次,叫他不要再来在我这里,他只是充耳不闻。我不让他和我睡,他自己抱着被子在地上打地铺。
他母亲恨我母亲,也恨我。我实在不知道他何必非和我混在一起。要说他喜欢男人,那三位上古神君不是好的很,gān嘛赖在我这里。
伯奇和梦阖君也跟着过来。伯奇和梦阖君其实是一对双生梦貘,伯奇以噩梦为食,梦阖君以美梦为食。伯奇对我有敌意,梦阖君成天蹦蹦跳跳没有心机,凤决就让梦阖君跟在我身边。
我看他整日就在尘沙楼和竹林里侍弄花花糙糙,要不就是站在玉兰树下chuī笛。我不同他说话,他自己凑过来,一会问吃什么,一会问渴不渴。
但我不在意,他愿意住就住下,反正这也是凤族辖境,我管不了他。
有时他也会沉默,站在满树玉兰下,仰着头静静看楼上的我。见我看见他就微微一笑,凤眸微微弯起。我只会慢慢转身,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