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没有反应。
“是洋人派来的?还是义和拳派来的?是哪个山头的土匪头子派来的?”
吴永的眼皮翻了几下,露出鱼肚白:“是皇上派来的,学而优则仕,是凭着真本事考上来的,不,不是靠割家伙上来的……”
崔玉贵一听,脸红了半截儿,用力踢了吴永一脚,正要吩咐兵丁点马尾,只听有人高声喝道:“刀下留人!”话音未落,从土路上飞也似的翻上来一个人,那人滚得如泥猴一般,文文弱弱的身子,高挑挑的个子,一双剑眉分外英武。崔玉贵一看,惊得后退几步,叫道:“尹爷,你去探虚实,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叫野猫叼走了呢!”
来人正是“铁镯子”尹福。
原来尹福正躺在田埂上冻得发抖,忽听有动静。他睁目一瞧,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条饿láng,摇着尾巴,从糙丛里钻了出来。
尹福身上被点了xué位,动弹不得,被点了哑xué,口中又喊不出,可怜一生英雄,遭了暗算,眼看就要落入饿láng的腹中,他如何不伤心落泪。
那只饿láng两眼泛着绿光,窜到了他的身旁,离他的身体只有半丈远。
饿láng似乎被尹福的镇静威慑住了,它见尹福毫无反应,感到异常,反而预感到有一个危险的圈套或可怕的陷阱。这只láng恐怕不是山里辗转而来的láng类,而是平原上的láng,比一般láng要多疑和谨慎。它用鼻子嗅了嗅,又耸起耳朵听了听,发现没有其他的动静,才敢一步步bī近尹福。尹福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微闭,胸脯一起一伏,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
那只láng就在bī近尹福身体的一刹那,猛然感到有一股qiáng烈的气流向它袭来,使它像触电般的发抖,yù进不能,yù退不得,伸出的硬爪似乎凝结住了,张开的血盆大口也仿佛合不上了,这股气流是那么猛烈,那么使它寒彻骨髓。尹福依旧躺在那里,仿佛睡熟一般。
这只láng看到尹福额上渗出了汗珠,一滴,两滴,三滴……汗滴结成了霜,白白的,它看到尹福的胸前猛烈地起伏着,好像一座山升起了,又消退了。
尹福的脸色由白变青,渐渐泛绿。
láng的眼睛由凶猛变懦弱,由恐怖变恐惧,由碧绿变灰暗,渐渐黯淡;它的前爪不能自持,颤抖着,颤抖着……
这是人与shòu的拼搏,双方虎视眈眈,难决胜负!
一方是奔波数日、腹中空空、筋疲力尽、饥饿yù昏的恶láng。
一方是年近花甲、劳顿数百里、心力jiāo瘁、疲于奔命的老人。
谁胜谁负,难于揭晓。
更何况那人被点了几大处xué位,心有余而力不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是在此人此shòu看来,时间停止了,空间消失了……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过来。他们神色庄重,气宇轩昂。
中年汉子伸手去抓láng,无疑是想救地上那个垂死的生命,可是手指离那láng只有半尺时,那只láng却将头一扭,软软地倒下了,嘴角淌出了鲜血,一滴滴,一片片,殷红,殷红……
它永远闭上了那双灰暗的眼睛。
中年汉子弯下腰,庄重地端详着尹福,那双利眼透出几分尊敬。
他用双手在尹福身上拍了几拍,尹福睁开了微弱的双眼。
“你的气功不错。”中年汉子赞叹地说。
尹福的嘴角嚅动了一下,露出了苦笑。
尹福站了起来。
中年汉子也站了起来。
尹福双目炯炯,一字一顿地说:“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中年汉子脸上毫无反应,话儿仿佛是从嘴里蹦出来的。
“因为我是皇帝的侍卫,而你是刺客。”尹福紧紧bī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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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遁风云录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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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汉子的眉毛动了一动:“我要杀的是皇帝,而不是皇帝的侍卫。我要当的是正义的刺客,不是狭隘复仇的刺客。我要当荆轲、高渐离,而不当范增、安禄山……”
尹福道:“可是你不要忘记,当今实权在握的是太后,光绪皇帝只不过是一个陪衬,况且他的变法维新,是为了富国qiáng民。你也不要忘记,八国联军的利舰qiáng兵正盘踞于沿海和京都,堂堂古老中国正面临着四分五裂;太后这柄老伞还能支撑残局,鞋子固然破了,但毕竟是绣花鞋,是中国姑娘jīng心制作的。如果鞋子破了,以后还有机会再fèng补;如果脚没了,那么,人也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