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仔细清理了有半个时辰有余,北暕一直全神贯注地给他清理伤口,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脸色也开始有些难看。军医见他清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
“世子去休息会儿吧,接下来的老臣来就是了。”
“嗯。”北暕看他一眼,觉得对他印象还不错。转眼看着莫憬,心中还是高高悬起。
那军医经验极是丰富,三两下就上完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拿出一个青花瓷瓶递给北暕:
“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这几日连续不断的耗费jīng力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发炎的趋势,他也是能人,撑到今天才昏过去,一般人这样都死了,”老军医也不顾北暕的世子身份本着医者之心刺了几句,“你今日开始每天给他擦洗身子三次,然后给他身上的伤口上药,左肩上的伤口不能捂严实了,容易化脓水出来,就用一层纱布掩上隔离沙尘等脏物,小心不能碰水。我会定时过来换药的。得世子费心了。”
“无碍,”北暕认真听着心下暗暗记住了,接过瓷瓶亲自起身送老军医离开,“劳烦军医跑这一趟了。”
“世子言重了,这是老臣的职分,”老军医摆了摆手提着医药箱走了,“那可是护国将军啊……”
北暕目送他离开,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转身进了帅帐守在莫憬身侧。
那可是护国将军啊……
大兴百姓心中守护神衹一样的存在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一片荒芜的空城中有了些许生气,死里逃生的将士们倒也没有多少心里yīn影,大口吃饭喝酒,围着篝火添油加醋、得意洋洋地向没有去的其他将士炫耀了自己在飞沙阵中的威武事迹。北暕连晚饭都没心qíng吃,只糙糙吞了几口敷衍,莫憬还在昏睡中没有办法进食,不能放任不管,却也只能喂些流食以免呛住。北暕将莫憬轻轻往上扶了一点,拿了几个药枕叠一起让他好靠在上面,自己出去端了一碗稀粥来,舀了一勺含在自己口中,一手握住莫憬下颚轻轻一捏让他张口然后自己缓缓靠过去将粥从自己口中哺过去。他也不嫌麻烦,就这么一口口地喂着,那神qíng认真虔诚得仿佛是在做一件多么神圣的事qíng似的,不时用手指轻轻揩去他嘴角溢出的一点米汤,他全神贯注得以至于沈文钰进了帅帐站在他身后一盏茶的时间了他都没注意到。
“……”沈文钰刚掀开帘子便看见了这一幕,赶紧放下帘子以免其他人看见,自己站着看了一会儿心下忍不住唏嘘一番,可他没想到自己脚都站累了北暕都还没喂完,只好自顾自地找了帐中一张小木桌旁的凳子坐下用手撑着下巴支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居然没有一丝不适反感或者尴尬之意——就好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
“沈中郎将有什么事吗?”北暕这才喂完了随手放下碗,转身看向沈文钰,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qíng也面不改色——这脸皮的厚度大致是跟着莫憬这小流氓十几年练出来的。沈文钰也收起了那种神qíng,正襟起来,自己反而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北暕竟是知晓他来了的,只是没来得及理他而已。
“嗯就是想来汇报一下这一战役后我军伤亡qíng况,以及询问下一步的计划。”
“可是他还在昏迷中。”北暕一皱眉,心下有些不喜。怎么人都快没命了还来闹个不停。
“我知道,我问过军医了,他说qíng况不确定,但至多三天就能醒,”沈文钰轻轻笑起来,“所以我是来问你的啊,世子殿下。”
“我不是他,他没有和我说过此次西疆一战的作战计划。”北暕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一样的。”沈文钰很是不拘小节,他本就长着一副文弱书生,面若冠玉的模样,此番笑起来格外温润,让人无法心生厌烦。
“嗯,”北暕点了点头,先前的不喜因这一句话都烟消云散了,不由暗暗赞叹了这人的好眼色,也想的通为何莫憬会如此重视他、提拔他了,“我今晚会写出来,你先回去休息会儿吧,”北暕看一眼他还绑着纱布、吊在脖子上的左手,“明日给你,有问题再来问就是了。”
“那在下就谢过世子了,不打扰世子照顾将军了。”沈文钰轻轻一鞠身,转身离开了帅帐。
北暕没有应声,上前一点点褪去莫憬身上还未来得及换的衣裳,打来一盆热水放一侧,有些伤口结痂了和布料相连的北暕不得已只得用剪子一点点剪开,又用gān净的布巾浸了热水拧gān轻轻给莫憬擦拭身子。北暕看着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旧伤结的痂还未完全掉完,新伤便密密匝匝布在那还存有或深或浅的印子上,看得北暕倒抽一口冷气,那颗才经历了一天担惊受怕的心脏又猛地狠狠地揪了一下地疼,又闷闷的生着气,不知是对自己的懊恼还是对莫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