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鏖掩饰般擦拭了几下:“想是方才饮了热羹的缘故。”
永安帝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又低头去看水中锦鲤,随意道:“你说这世间的事教人怎么想得到,那穆王府的小瞎子原先看着只是个废人,没想到还颇有些本事。”
谢鏖低低应声道:“确实让人料想不到。”
“不过这样也好,朕正愁无人可用,他倒是让朕省了不少事。”永安帝说着,又转头来看谢鏖,“对了,方才在殿前谢卿为何让朕封他司空?这司空官位虽高,却是个虚职。什么治水屯田都不要紧,朕真正要用他的,是同东胡那帮人周旋,原该封他西北大都护才是。”
谢鏖低头道:“皇上莫不是忘了,原先西北大都护是先穆王杨烨,杨烨在位时何等专权,何等跋扈?若非如此,之后杨玳继位,皇上也不会有所顾虑,而迟迟不肯封他大都护之职。如今皇上若是封了杨琰此职,难道就不怕他将来变成第二个杨烨么?”
“放肆!”永安帝忽然便恼怒起来,“朕何时怕过他穆王府,穆王府从始至终都是朕的臣子,不过是替朕管辖西北的工具而已!”
谢鏖知道自己无意间冒犯了皇帝的尊严,赶忙跪下道:“臣失言。只是……只是西北大都护手掌天下半数军权,臣是担心那杨琰万一不慎,会损害皇上威名。”
永安帝低头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起来。”
他抬起头,望着绵绵chūn雨,低声道:“如今雍王殁了,几家臣子都一拥而上,要抢相权,吵吵闹闹不成体统。谢卿,朕不妨同你明说,这帮外姓臣子朕实在是信不过!可是宗室子弟又没有几个争气可用的人,原先的杨玳,倒是有心机有手段,只可恨太过倨傲,又有野心,朕不愿用他。而后的杨玦,是个蠢材,虽然听话,却办不成事。如今这个杨琰倒有些意思,既听话,又谦恭,还有几分才学。最要紧的是,他是拓跋信的外孙,朕有了他,就不怕拓跋信那老狗不受牵制。”
“皇上切不可过分信任穆王,”谢鏖沉声道,“他既然有才学,手下又有能人,背后还有拓跋家的支持。那么一旦他不再听话,不再谦恭,那该是何等的危险!”
永安帝怔怔看着他,忽然笑了:“谢卿啊,朕知道你谨慎,不过那杨琰是个瞎子啊!难道朕要忧心一个瞎子不成?”
谢鏖对永安帝脾xing甚是了解,知道自己若是再劝定要被斥责,只得忍了下去,而后换了口气道:“皇上说的是,不过这西北大都护的事不妨再缓一缓,且细细观摩几年,看穆王对拓跋家究竟能掌控到什么程度。”
“是啊,”永安帝轻笑了笑,“且看看今后,这位穆王能否让朕再度刮目相看。”
他未曾料到,这日子比预想的来得更早。
第61章 宴客
建安城,巷坊。
羽林卫大将军府门外,夕阳如血,映出十数骑身着银甲的羽林卫,待府中的人一走出,立刻有人牵了马上前,恭恭敬敬递过缰绳。
卫长轩接过马缰,微微一顿,而后纵身上马,低声道:“回羽林卫大营。”
“是!”众士卒齐声应道,策马跟在他身后直奔入夕阳的方向。
血红的暮色透过巷坊高高低低的屋檐fèng隙投在卫长轩的额铁上,他浓黑的眉眼被晕染上残阳的夕光,隐约显出几分微薄的萧瑟。跟在他身后的亲兵裴安隐约觉察到这位青年将军与往常有所不同,不敢贸然说话,只沉默不语地跟在他身后。待转过一条街角,却听一声马嘶,是卫长轩胯下的烈风忽然停下。裴安奇怪地抬起头,只见卫长轩勒着缰绳,目光直直看向前方,有些惊讶似的:“尉迟少将军。”
候在路上的正是尉迟锋,他穿着一件灰狐大袖,头上束着发辫,正是东胡人平日的装束。如今不比从前,甚少有东胡军官在建安城内走动,来往有不少目光都在往他身上打量。
尉迟锋却并不在意这些目光,只向卫长轩点了点头:“卫将军。”
与旧友久别重逢,原本是喜事,可他看尉迟锋神色有些凝重,不由问道:“你怎么……到了建安?”
尉迟锋的目光望向他身后,一时没有说话。
卫长轩怔了怔,回头道:“你们先回大营,我陪少将军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