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安
太皇太后眯着眼,一贯慈和的面容也沉了几分,看景宁心事重重的样子,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是臣妾无状了。”景宁凑到唇边吮了吮,齿颊间仍留有香茗的清甜,味入腹肠,却食不甘味,再品不出什么味道来。
原来,这么快就要开战了……
“要来的,迟早都会来,脓包捅破了,倒也让人心里消停了。不过仔细想想,倒是好险……”太皇太后欷歔不已。
景宁知道,她是指惠贵人的那件事。
“绥寿殿那边已经不再送信出去,惠姐姐这几日倒是常与臣妾叨念着南疆的形势,就等着纳兰大人凯旋还朝了。”
窗棂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被太阳一晒,尚未消融就被冻成了冰挂,晶晶莹莹,煞是好看。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那冰坠子上,轻哼了一下,“明珠常年在南疆屏藩,确实是劳苦功高。他是个将才,可他妹妹却是个目光短浅的主儿,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就指望问鼎东宫。这也罢了,可这仗还没开始打,她就先想到凯旋,可是有得盼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南疆的战事会打很久吗?”景宁从那话里听出些端倪。
“短不了!”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三藩久来尾大不掉,可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如今反了,却需倾国之力来平叛。且不说三藩势力惊人,那平西王就不是个善茬,还有靖南王、平南王、云贵等地的那些个官员。”
景宁会意,颔首噤声。
那平西王是前朝降将,如今再次兴兵作乱,且看出是个反复无常之人,敢颠覆朝廷,又不会引颈就戮。想来,皇上早在决议撤藩之时,便做好了bī狗跳墙的准备。
吱呀一声,寝殿门被推开,是苏嬷嬷端着火盆走了进来。
寝殿内镇着四方铜鼎,火炭灼热,熏得整个大殿很温暖。苏麻喇姑将火盆端了来,径自放到太皇太后脚边。太皇太后将双腿放下来,揉捏了两下,搭在火盆边。
“哀家老了,身子虚寒,连点儿小风都受不住。蕊儿那边,你打探得怎样?”
景宁走到窗边,将窗前的支窗木杆撤去,“纯妃最近总是闭门不出,延禧宫的人也没有与宫外之人有过接触。只是前几日,纯妃的父兄让人捎了些书简来,也是经过内务府查核过的。”
延禧宫那边的消息,是冬漠打探来的。她与佟佳·仙蕊的近身侍婢是表姐妹,入宫前就很亲近,后来各为其主,也一直没断联系。如今允了很多好处过去,一并搭上了这条线。
“书简,”太皇太后摇首,笑得三分了然,“倒是个适宜传递信息的东西。你让人仔细盯着点儿,若有什么不对,立即来向哀家说。这个时候,宫里头不能再出什么事了,京畿重地,更是不容小觑。但切记,不可惊动太广。”
“臣妾明白。”
“听说,你最近在搜罗各宫的布料?”抿了口茶,太皇太后问得看似无心。
景宁眼角一动,垂首,点了点头,“回禀太皇太后,臣妾近日见皇上忧心国事,整日睡不安稳,便想做一条舒适点儿的被褥。”
她最近确实是在搜罗各宫的布料,却没有经过尚服局的手。动用了尚服局,就等于知会了储秀宫,冬漠和秋静做得小心,她也甚是谨慎,可也没逃过慈宁宫的眼线。
“皇上睡不安稳,是因为心绪不好,岂是什么被褥的关系。”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地笑笑,而后,轻轻叹了口气,“jīng兵虽多,一将难求,皇上如今需要的是必胜的信心,不是几匹帛、一chuáng被子。你的关怀与体贴才是最重要的,你要为皇上分担其他人不能分担的痛苦。”
“臣妾谨遵太皇太后之训。”
走出慈宁宫,已经过了晌午。
外面的天开始放晴,风凉得刺骨,chuī在脸上刀割一般地疼。景宁搓了搓手,呵出的气都化作了白雾。景宁将身上的紫貂裘披风紧了紧,慢慢踱步往长chūn宫走。
长chūn宫离慈宁宫甚远,坐红呢软轿尚要半盏茶的时间,若是顺着朱红的宫墙徒步走,大概需走上小半个时辰,却仍比不上东六宫的延禧宫。
延禧宫和长chūn宫隔着一座jiāo泰殿,需绕过御花园,过景和门,从最西侧走到最东头。如此远的距离,坐轿子都嫌颠簸,更遑论踩着花盆底的旗鞋一步一步地走,可延禧宫的姜常在却时常会来承禧殿,探望,串门,甚是亲和。若果真是纯妃的意思,也不会真的派个自个儿宫里的人来,倒是自己在进北五所之前,曾帮过姜珥,此番,像是真的要与她jiāo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