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子呢?”
“回禀宁贵嫔,我家主子刚去了钟粹宫,大概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宁贵嫔请屋里坐!”往日过来走动的宫人极少,姜常在喜静,又不擅长与其他妃嫔拉关系,久而久之,就越发冷清了;却不想,今日来了位贵嫔。
静怡轩内殿放了三个火盆,炭火是刚烧的,姜珥从储秀宫回来,踏进院子,就看见景宁坐在暖席上,双手缩在手cao里,一张脸冻得嫣红。
“宁贵嫔驾临,有失远迎,贱妾知罪。”
她忙快走几步,进了门,还未将手中食盒放下,就朝着景宁躬身揖礼,却被她给轻轻扶了起来,“姜姐姐无须多礼,我来得突然,事先也没有知会姐姐一声,倒是唐突了。姐姐方才去了钟粹宫?”
姜珥见景宁盯着自己手上的食盒瞧,心里直怪珠儿多嘴,手忙脚乱地将盒子用红泥子布料遮了,扯唇笑了一下,掩饰眸中几许尴尬,“我去探望一个亲近的嬷嬷,最近她身子不好,便想说送些东西过去。”
“是储秀宫新提拔上来的沅嬷嬷吧!”景宁了然地调开目光,眸中笑意却冷了几分。
提点
皇后娘娘怀孕期间,为了不松散后宫规制,也提防着钟粹官那帮秀女不老实,特地将宫正司典正沅颐卓拔了上来。手段倒是有的,只是新官上任,排挤,盘剥,尽做些个欺负宫人的勾当,入钟粹官时日不长,刻薄的名声倒是传得很远。
这么大冷的天,谁会一大早跑那么远去探望呢?想她当初特地jiāo代那些宫人不准找姜珥的茬,这沅颐居然不买她的面子,不知是否受了那李雅的挑唆。
“妹妹闲暇无事,便来了姐姐这儿,不知姐姐可否赏脸,与妹妹一同去御花园赏梅?”缓下神色,景宁不再往深处问,以免勾起她苦闷的qíng绪。
皎皎如月的脸,浅浅笑靥,眼鹿柔光几许,宛若dàng漾起的涟掎,姜珥抬眸看她,一时竟有些失神。
“承蒙宁贵嫔赏识,贱妾恭敬不如从命……”
冬日的御花园,少了往日姹紫嫣红的绚烂,多了一分寂静萧索,步之所及,一片白雪皑皑。枯枝上挂满了晶莹的冰挂,被阳光一晃,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景宁和姜珥一前一后,从藤木石桥上过,在厚厚的积雪里踩出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前面不远,是绛雪轩。
绛雪轩外,穿过红墙碧瓦的前院敞殿,就是一片绯色如雾的梅花海。
景宁一袭紫貂裘鹤氅,姜珥穿的依然是那件凫靥裘斗篷,风chuī起镶滚绒毛,一白一褐,绒绒的dàng漾过去,如同搔在人心上。
“昨日,若是换做旁人,一定会借机亲近皇上,而不是仓促逃走,姜姐姐真是出乎妹妹的预料了!”景宁随手折下一枝红蕊梅花,未开的花苞是胭脂红,绽放却是一抹雪瓣红蕊,衬着落雪,相映成趣。
姜珥淡淡地笑了笑,“不受宠的你人,往往会活得更长久。”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宫里头的女子谁不渴望得到那宠爱?为得宠,什么都能放弃,什么都可以牺牲。姜姐姐觉得?”景宁凝着她的脸,眸光辗转,眼底一抹探究闪过。
“宁嫔也是如此么?”
姜珥不答反问,静慈的目光,波澜恒华,静水如泉。
景宁怔了怔,须臾,扯唇笑笑,“也许吧……”
百花齐放固然好,一枝独秀却才是每个后宫女子最大的期冀。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谁人不想三千宠爱于一身呢?可宠冠后宫又怎样,唯一顶凰冠难求得,这品阶,这地位,并不是“宠”之一字就能决定了的。
“入宫四年,姐姐就从未想过为自己争一个位置么?”景宁低声问她,心里却是越发好奇了起来。
姜珥轻轻笑了笑,“贱妾亦是身在红尘中,不能免俗,岂会从未想过?只是现在不想了。这辈子,得了,便是得了;不得,就是妾的命,与人无尤,与天无尤,再不想与旁人争什么 ……”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抬首去看那一株梅花傲雪,下颚微微扬着,勾勒出了尖悄的轮廓,映着明媚的阳光,花光满眼,人面迷醉。
景宁看着,越发觉得她就像那空谷风岚,清幽静好,让人看上一眼便再难掉开视线。
这样的女子,倘若果真是存了争夺之心,今日在宫中的地位怕是远不至此吧。可,真的不想争么,真的就甘心一生卑贱?既入这宫门,注定了与yīn谋诡计为伍,如何能做到独善其身……她不争,世事偏由不得她来做主;不沉沧,被拉着也要沉沧;不去算计旁人,旁人也不会手下留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