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雪,足有一足厚,踩在上面,能踏出一个又大又深的脚印。
绮雪亦步亦趋地跟在轿子旁;
忽然,一个不稳,狠狠地掉在雪地里。
待她艰难地爬起身,再跟上轿子的行程,那深绿色官装的外面,已沾满了厚厚的雪屑。
图佳瞪了她一眼,心里暗骂这丫头毛毛躁躁的,走路也走不利索;却不知那花盆底儿的旗鞋踏在雪地上,究竟有多难走。
前方不远,就是延禧宫的二进院。
图佳被搀扶着,走下轿子,远远就看见纯妃身边最得力的侍婢,尔芳,打着一把轻骨油毡纸伞,站在抄手游廊下。
“奴婢奉主子之命,恭候公主多时了,公主万安。”
图佳没好气地摆了摆手,也不理会她,径自往寝殿内走,绮雪忙撑起伞跟了上去。
怀巴殿,寝殿。
一道一道的菱花门扉,一帷一帷的轻纱慢帘,穿过自眉戏花双面绣屏风,就是淡雅奢华的内室;西侧的窗楣前,仙蕊正拿着谷粒,逗弄着金丝楠木乌笼里的雀儿。
尔芳伺候进来的图佳将身上的大氅除了,即时奉上热茶。
香茗微烫,图佳呵了呵气,抿了一口,尔后,望着仙蕊的背影,埋怨道:“怎的这个时候叫本宫来?”
佟佳口仙蕊未回头,闻言,将手里的谷粒尽数撒进笼子,惹得那一对儿翠色绣眼乌雀跃欢跳;复又将掌心里的碎渣拍去,才转过了身来。
“下雪了,很少有人会出门。姑母不在这个时候来,难道,要等到chūn暖花开么?”
只有天寒地冻,大雪封门,各官的眼线、探子们,才不会出来捣乱……
图佳见她脸色不善,心头一虚,浑身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究竟是怎么了……”,
“姑母听说储秀官的事qíng了么?”仙蕊不咸不淡地问道。
图佳闻言,心头顿时一哂。
她还当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
“是皇后呕血的事吧……”
“姑母竟然知道,”仙蕊也不惊讶,转眸将手里的小铜匙递给尔芳,尔芳会意,即时将鸟笼上的红呢子帷幔罩下。
“那姑母可知,太皇太后怀疑是何人所为?”
仙蕊问得看似无意,图佳的眼皮却跳了一下,须臾,故作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何人所为?不就是巫蛊之术么,太皇太后都认定了,自然就是这宫里的妃嫔搞的鬼了……”
闻言,仙蕊却愣了, 继而吃惊的道:
“姑母知道是巫蛊……”
她怎知道的?
当日在储秀官,安贵人只模棚提起过,可能事关she偶人,可这消也应该不会传到外人耳朵去;即使传了,太皇太后那边儿,果真将李芳沁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未知,她却信誓旦旦地说太皇太后认定了……
“姑母究竟是听哪个说的?谁有这么灵通的消息,竟然知晓太皇太后的心思?”仙蕊步步紧bī。她以为方才那是自说自话,可看她神qíng,却不像是信口雌huáng来的。
犀利如灼的目光,日片刻不离地盯着图佳的脸,须臾,果然从那眼神中看出一抹闪躲来。
“难道说,姑母当真去承禧殿了?”仙蕊作了最坏的打算。那脱口而出的凌厉语调,直把图佳吓得一阵心虚。
“没,没有,本官是……本宫是打发雅儿那丫头去的。”
既然也瞒不过,索xing就招了。反正,兆雅也不算外人,论起宗室姻亲,她亦算是仙蕊的表姊妹, 自己的侄女。
这样想着,图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仙蕊却愈发急了,发了恼,恨恨地道:“姑母怎么这般糊涂,蕊儿一再叮嘱,莫要招惹那乌雅氏的宫人,姑母怎就不听!”
“本宫看,那宁嫔也没什么大本事。”图佳安抚地拍了拍仙蕊的手,总觉得这侄女越来越大惊小怪了,“你看,前个儿在慈宁官,荣贵人不过就是几句话,吓得她隔日就乖乖地请求皇上,将容宪公主送还回了成福宫。这也恁的迁出息了。”
“姑母当真以为,她是怕了?”
仙蕊的目光一分一分的冷下来,森寒,凉薄,直看得图佳毛骨悚然的。
贵为妃,她地位何等尊贵,却还需在这后宫小心翼翼,生怕有一步行差踏错;可眼前这人,凭的是皇家血脉,嚣张跋扈,人人都要让她三分。她是她的姑母,亦是皇上的姑母,当初她进宫,借的就是她的力。可万万想不到,昔日之恩,竟成了今目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