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瞬的惊疑;可看那神色,却又不像是在诳她。
“臣妾岂敢,那主意,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早就下了的……”她小声道。
她充其不}过是顺水推舟,推波助澜。
“可都定妥了?”
景宁听他有此一问,更落实了心中想法,于是,索xing点头,“还没,明日便要去纯妃娘娘那儿了。”
他嘴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她不会拒绝的,蕊儿是聪明人。”
南三所很荒僻。
段横残垣,墙壁剥落了一层又一层,露出灰褐色土砖。斑驳的垂花门上,落满了皑皑白雪,烤蓝彩绘早已褪色,被铸蚀得只剩下一块块的雪花白。
景宁cao着手炉,踏着满地积雪,亦步亦趋地走进二进院。眼见那窗纸破烂,冷风嗖嗖的往里灌,看样子,是够冻人的了。
佟佳口仙蕊就被关在里头倒数第三间, 门外有两个年长的老婚婚守着, 满脸的凶相。
打开门拴,唯有她一人进去。秋静在外头等着,顺带手,将带来的暖酒和香苏鸭孝敬给宫正司的这两位官人。
绕过满是灰尘的屏风,走进内堂,就看见那鬓角微乱的女子正坐在破席上。数九寒天,这南三所里头还是chūn夏时候的用度,竟连chuáng保暖的棉褥都没有。
“臣妾拜见纯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景宁朝她躬身揖礼。
仙蕊的脸色冻得发白,蜷着身子,模样虽然láng狈,却不见一丝的憔悴黯然,眸光晶亮, 笑得极是从容。
“进了这南三所,哪里还是什么娘娘,宁贵嫉真是太客气了!”
这儿并不是冷官,却也简陋之极,可比起北五所来却不知道要好多少。
太皇太后究竟是没想真心处置她,否则,单就巫蛊诅咒这一条罪状,就足以将她废到符望阁;可又不想让她太有恃无恐了,索xing因禁至此,去去那满身的自负和傲气。
景宁将榻上的稻糙拾掇走了,坐过去,将手里的雪貂裘大氅披到仙蕊身上。这还是从怀恩殿拿的,尔芳熟门熟路,拴了一件最保暖的,又烧了双耳jú花瓣铜炉,一并带了过来。
仙蕊也不拒绝,将那大氅紧紧裹在身上,又喝一口景宁递过来的香茗,暖气入怀,驱散了透骨的寒意。
“娘娘,这儿的饭莱不好么?”
桌上原封未动的红漆食盒,隔了半个时辰有余,里头的晚膳该是早就凉透了。
仙蕊漫不经心地摇头:“没胃口。”
大概是怕什么人趁机浑水摸鱼,在这吃食里下毒吧。景宁了然地笑了笑。
“纯妃娘娘,臣妾来,是代表皇上,代表太皇太后来探望您的!”
她故在最后那几个字上,加了重音。仙蕊挑了挑眉睫,却是神清气闲:“那你当真是有心了,也替我多谢皇上,多谢太皇太后。”
“娘娘就不恼我么?”景宁忽然有些好奇。
仙蕊轻笑,将掌中茶盏递还给她,“恼你又如何?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难道要我用这茶杯,划了你的脸来泄愤么……”
细腻瓷片,触手一片温润;景宁品味着她的话,不由轻轻笑了。
这便是后宫的女人,百般手段,千种算计,步步花开妖娆,步步暗藏玄机。这识人与认事的本领,早已淬进了骨子,修炼成jīng。谁说恼羞成怒之后,就该横眉冷对,撒泼怒骂的呢?那是市井泼妇;宫里头的士子,深谙的是筹算智诈之道,讲究的是斯文雅致之举。就算果真光火了,亦要做出一股从容淡定的皇家味道。
“说吧,究竟想让本官做什么?”仙蕊眉目含笑,定定地看向她。
连尔芳都收买了,若真想害她,不会单抖出些无中生有的事……
景宁也笑,暗里惊心她心思之深沉:“娘娘看得如此透彻,那臣妾就不拐弯抹角了。倘若,娘娘能施以援手,莫说是出着南三所,就算是将来晋封升迁,亦不是难事……”
仙蕊玩昧地看着景宁。
设局,拿脏,先是一闷棍,接下来再晓之以qíng,施舍恩惠;让她明知是计,却偏偏没辙。太皇太后这一招, 果真是高啊。
“本宫如今,还有的选择么……”她嘲讽地一笑。
“娘娘是明眼人,更是聪明如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相信,娘娘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