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娇百媚_作者:水未遥(149)

2017-06-04 水未遥

  妃嫔们都在亭里坐着,那些备选的宫女却要一直站在雨里等;半盏茶的功夫,溶溶的小雨就落了一头一脸,没人伸手去擦,只垂首静立,妆花了,衣裳湿了,也没一个敢动。而角亭里的人,却是乐见她们受苦,更甚者,故意延长了挑选的时间,就让那些年仅十三岁的女孩子们在雨里头浇着。

  ——这样,被挑走的,才会感恩戴德;到了殿里头伺候,也会更听话。

  景宁撑起小伞,走了过去,将那些女孩子从前至后都细细打量个遍,却未动声色,仿佛没有一个能入了她的眼。

  又招来内务府的宫人,在那小册子上一一查过了,不由微微蹙了眉头。

  “李嬷嬷,在这新进宫的婢子里边儿,怎么没有一个卫姓的?”

  李雅是吃过她苦头的,上次因为姜珥挨过的一耳光,记忆犹新,此刻听她问起,也不敢置喙,无不战战兢兢地回答。

  “回禀宁主子,奴婢钟粹宫这儿带着的,却没有;不知广储司赵嬷嬷那头怎样。主子恕罪,奴婢且问一句,主子要找的那人,是何出身?”

  “下五旗,辛者库。”

  “这样……”李雅有一丝犹豫,顿了片刻,尔后道,“旗下人的包衣能进钟粹宫来受教习的,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辛者库罪籍的贱种儿;主子要找的话,非是去杂役房、织染局那样的地儿不可。”

  景宁听言,心底就是一突。

  这么说来,她入宫两月有余,一直就在内务府通铺那儿……

  后来,秋静果就去了广储司,冬漠也找去了浣衣局,却都没寻到人;还是晚膳时分,慈宁宫的瑛嬷嬷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瘦小枯gān的女孩子。

  那满身的伤痕被藏在裙子里,脏兮兮的补丁褂子,莲头垢面,一张瘦削的小脸儿,苍白,憔悴,就像从市井捡回来的乞儿。

  “宁主子,人给您带到了,老奴也告辞了。”

  瑛华将小姑娘送进承禧殿的寝殿,冲景宁欠了欠身子,便转身离开。

  景宁回了个礼,忙招呼秋静去送。

  寝殿内,jīng致的琉璃盏璀璨明亮,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女孩儿怯生生的脸,一双如小鹿般动人的眸子,晶亮,慌恐,生生的叫人怜惜。

  “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说话。”

  景宁坐在炕上,询问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冬漠走过来将云腿桌上的油灯盏点得亮些,一并将西窗的木杵子支上,透进来一丝沁寒。

  那女孩子低着头,声如蚊蚋,字字含了颤音:“回主子的话,奴婢卫氏·以菲。”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chūn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四月芳菲尽,长恨chūn归:

  尔芳,以菲……

  景宁叹了口气,透过这女孩儿的眼睛,仿佛能看见另一张恬淡安静的笑脸,“既入这宫门,便是这宫里头的人了,我给你改个名字,如何?”

  以菲将头垂得更低,敛身,战战兢兢地再拜:“奴婢谢主子赐名儿……”

  景宁点了点头,示意冬漠先将她扶起来;冬漠会意,上前伸手去拉她,可刚碰到那纤细的胳膊,以菲就吃痛地“啊”了一下,冬漠一惊,下意识将她的袖子拉了起来。

  ——烫灼的肌肤,早已红肿一片,手腕上,肘处,小臂内侧,满是紫红的伤疤,有的还化了脓;再扒开衣裳看那锁骨,一寸一寸,竟没一处完好。

  冬漠眼圈一红,生生忍住了打转的泪珠。

  景宁默然。起身下地,将那灯盏拨的暗一些,迷离下来的烛火,渐渐安抚了惶惶受惊的女孩儿。

  “先带下去上药吧,身子伤成了这样,也是不能沾水的;秋静,你去准备一套gān净的衣裳来。”

  杂役通铺那样的地方,本就不是人呆的;尤其,从辛者库出来的罪籍,比起宫里头一般的宫女都要低贱一等。那里的婢子素日除了挑水砍柴,做针线活计,还要伺候那些年长的嬷嬷——洗脸、梳头、洗脚、洗身子……一天要拎十几桶热水。通常从晨熹做到深夜,还要时时受责打,受rǔ骂。

  以菲该是从入宫就在杂役房,两个月,是被打怕了……

  景宁原是想给她换个新名儿的,可后来发现再去叫她,却似幽魂一般,无动于衷。索xing作罢。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半月有余,因景宁宠着她,承禧殿里的人爱屋及乌,也都极护着,一点一滴的,终是让这个柔弱可怜的女孩子渐渐地恢复,xing子也开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