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望着沈含章,他想,她比过去更憔悴了,面色已有些huáng,眼角也生了细纹。她已经不那么好看了。也许不几年之后她便人老珠huáng,那个时候,除了倔qiáng绝qíng,她还剩什么?
他走进屋里去,在摇篮那一面坐下来。他已经有一年多不曾和沈含章好好的说过话,他只想再跟她聊一聊。平心静气的,就像朋友似的聊一聊。
但沈含章在看到他的时候便厌恶的冷下脸,俯身抱起孩子便要进屋。
苏恒一把拉住了她。
——根本不可能平心静气。他在沈含章脸上挑剔了那么多,也不能骗自己。他依旧觉得她最好看,好看得令他移不开眼睛,相思成疾。也因为这样,沈含章的厌恶淡漠便尤其戳痛他,令他恨之若狂。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沈含章就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他有无数的话想要质问沈含章,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人就是这样,一步错,过往全部就成了错。沈含章已厌恶了他,他何必再自取其rǔ。
他没有资格质疑沈含章,也无需再质疑她了。
“孩子的名字取了吗?”
沈含章没有理会。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沈含章打起帘子,进了内室。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停顿一步。
很好,苏恒想。很好。
沈含章被废逐出宫。
太后终于消停下来,虽病得卧chuáng,却肯安心静养了。
她这一遭终于不再提让刘碧君抚养韶儿的事——想来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刘碧君有了儿子,太后便不敢再信她对韶儿尽心。然而苏恒后宫一群人,谁能抚养太子,就必然能与刘碧君争夺后位。
太后想了许多日子,终于向苏恒开口——一来提醒他,刘碧君生了孩子,该给她名分了。二来也商量,她想亲自抚养孙子。
苏恒只说,有些事还没追究清楚,不着急。
苏恒知道,将沈含章废掉了,再去追究先前发生了什么,已经晚了。
只是若不弄明白他和沈含章究竟为何走到了这一步,他不甘心。
他与沈含章之间很多龃龉都只是yīn差阳错,点点滴滴。他们之间的裂隙并不是被谁一刀破开,而是天长日久侵蚀消磨,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不可弥合了。所以查不出太多。
但还是能查出,他们之间确实有人作梗。
“也许陛下还不知道,小公主也曾彻夜高烧。”苏恒向红叶求证时,红叶说,“小姐去宣太医,然而太医院空无一人。去宣室殿求陛下,却被拦在殿外——但想来就算进去,也见不着陛下吧。听说陛下正在长信殿里照料刘美人。”
“小公主差点便活不了……陛下,小姐总是嘴上说着绝qíng,心里却牵牵绕绕。她这个人,办事快刀斩麻,做人却最是牵泥带水。也直到小公主出了事,她才总算心灰意冷了。”
“小姐已过上安稳日子,便不爱去想那些伤心伤神的往事。她不加辩解,但奴婢还是觉得,世上哪有尽得便宜的事?有些事,还是大家说出来,都明白得好。”
“小姐确实求到了两份药。然而第一碗煎好了,小姐去接时,奉药的宫女失手给打翻了。便将另一份也煎了。小公主这厢才有些起色,刘碧君便来讨药。小姐说得清清楚楚,已经没了,她却不走,非要跪在殿前哭。哭给谁看呢?小公主病时,娘娘日夜抱着她,片刻也不敢离开。刘碧君一样是当娘的,怎么就有这么份闲qíng呢?”
“她没求着药,她儿子不也好了吗?好了便好了,说什么是椒房殿里宫女不忍,偷了药给她。那宫女偏又跳了湖,说是被娘娘bī死……陛下,这真叫人百口莫辩。跳湖的宫女便是那日打翻汤药的,人赃俱灭,奴婢拿不出证据。然而刘碧君那边有十三名太医会诊,她却非去找娘娘求药,想必是有什么缘故。陛下真心去问,总是能问出个丁卯的。”
刘碧君与沈含章是不同的。
若苏恒拿这些诛心的话去问沈含章,沈含章必然不屑解释——她一向持身端正,问心无愧。信奉的是清者自清。若她懂得人心惟危,只怕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而刘碧君纵然委屈,却还是qiáng忍着泪水仔细解释。言辞恳切,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哪怕洗不脱嫌疑,也令人觉得是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