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苏恒会对太后怎么样。
估计也就是再将她送回汤泉宫里。最多不过像郑庄公一般赌誓“不及huáng泉勿想见”。最后大约也会像郑庄公一样心悔,于是掘地及泉,于大隧中其乐融融,继而和好如初。
——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换成是我,只怕也一样,再有狠心也无法对着母亲使出来。
倒是早早的将韶儿送了回来。
大概夜里出去,略有些累,韶儿看上去jīng神仄仄的。
我抱他去睡时,他乖巧得厉害,只是将头靠在我肩膀上,一副立刻便会睡过去的模样。
我将他放在chuáng上,他却不肯松开我的脖子,道:“娘,我难受。”
我心下一紧,一面招呼人去宣太医,一面探了探他的额头,道:“哪里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道:“娘,陪韶儿一起睡。”
我待要再问些什么,他已经睡了过去。鼻息平稳,睫毛轻轻颤动,还抿了抿ròu呼呼的小嘴巴。圆嘟嘟的苹果脸随你怎么戳都可,最多拿手臂挡了,笨笨缩一下。
我一时失笑。
太医来给他诊脉时,外间有人进来禀事。
韶儿攥着我的手,我一时走不开,便叫红叶去问。
片刻后,红叶回来,俯身在我耳边,低声道:“是掖庭令来说,秀成少爷叫人给劫走了。”
——哪里是叫人劫走了,分明是卫秀早早留好的后路。那毒药既然是他下给我的,他怎么可能不会解?是我大意了。
我点点头,道:“命各宫门的郎将仔细盘点,没有陛下和我的署令,不得随意出入。”
然而若卫秀身上真有太后的署令,只怕此刻已经出了宫门——他身上定然有的,不然未央宫岂是他说进就能进来的?
上一世他留给李珏、丁未的“遗策”,轻易便令刘君宇在蜀郡剿匪七年。若真像他说的,他手上还有十万大军听命,自然更不能让他离开长安。
便说给红叶听,道:“你去将这话禀给陛下,令陛下早作准备。不必避讳太后。”
苏恒立刻便命长安戒严,封闭城门,由长安令与卫尉协助搜捕。
然而直到天亮,也再没有传来卫秀的消息。
韶儿受了风寒,苏恒才好些,便又轮到他吃药。
小团子受了委屈,黑眼睛里便饱含了水汽,比平日里还多了七分可怜。先前因着苏恒对我存下了埋怨,此刻却全都不计较了。黏在人身上,只在喝药的时候才忙不迭的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夏日天热,往往是他先撑不住,悄悄的开一条fèng,从被子里露脸出来,讨价还价道:“韶儿出来,药只喝一口。”
“不行。”
“那……喝半碗,叫周师傅带韶儿去渭城打猎。”
“打猎?”周赐,韶儿才四岁,你都教了他些什么?!
“要骑马she箭,打野láng。”
“绝对不行!”
“那,那……”
“出来把药喝了,一整碗都要喝掉。”
“那……那,父皇和娘陪韶儿去沧池放风筝,好不好?”
一面说着,水汽在眼睛里转啊转。大热的天,可怜见的,连一旁看着的小宫女儿都不忍心了。
“……出来把药喝了吧。”
小团子终于从被窝里钻出来,自己端了药,闭着眼睛一气喝光。然后便伸舌头四面找水。我忙往他嘴里塞一块蜜饯。
他嚼着蜜饯,跟猫似的抖了抖毛,终于从那苦味里缓过来。就往门外探望,“父皇呢,咱们去放风筝吧。”
说的时候还带了囔囔的鼻音,却不消停。
我无奈道:“父皇在你皇祖母哪儿呢。等你病好了,咱们挑个凉快天再去。”
韶儿“嗯”了一声,便团着身子的蹭进人怀里来。
我便托了他,笑问道:“韶儿想跟周师傅去打猎?”
韶儿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我便与他比耐xing。他见不奏效,才乖乖的道:“周师傅说,韶儿不能跟人讨价。但要开口,就要往大了要。然后再要自己想要的,就好还价了。”
……手段使到我身上来了!
而且使得相当熟练。本来就该乖乖吃药的,怎么反而成了他讨价还价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