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绷的肩膀缓了下来,抬头笑道:“嗯。”
韶儿换好了衣服,立时转了几圈给我看,然后一歪倒进我怀里来,问:“娘,姨姨要留下?”
我说:“嗯,以后韶儿有什么事,都可以问姨姨。”
他略有些犹豫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我从枕头下摸了自己的长命锁出来,给他挂到脖子上,他捧着,又眨了眨眼睛,问道:“这也是给韶儿的?”
当年韶儿出生时,我仍糊涂着。日后也曾想过要给他打长命锁,但他已经有了苏恒赏的。那个时候我想,苏恒给的便也是我给的,不必分那么清楚。
但如今我已明白,我与苏恒,终究是各人归各人的。
苏恒的锁,未能保得韶儿一世平安。只愿我给的,能让他长长久久、无病无灾。
我揉了揉他的耳朵,说:“嗯。好好收着,小心别丢了。”
韶儿用力点头。
然而他还是有心事。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道:“那……秋姑姑,还回不回来?”
我心里不由一沉,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韶儿想让秋姑姑回来?”
他垂下头来,把玩着长命锁。好一会儿才仰起头,小心翼翼的问我:“娘亲是不是不喜欢秋姑姑?”
我说不出话来。
韶儿眼圈便有些红,垂下头来不说话。
四岁的孩子,其实已经懂很多事。
秋娘毕竟无微不至的照料了他四年。
他略有些消沉,却没有跟我撒娇或是纠缠,只倒下来蒙了头,道:“韶儿想睡觉了。”
我拉了被子,让他露出脑袋来,愧疚的揉了揉他的脸蛋。他双手捧住我的手腕,停了一会儿,又说:“秋姑姑走的时候,韶儿可不可以去送她?”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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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去库里取了东西回来时,顾清扬已经跟着韶儿搬去了西稍间。
对于苏恒带了个女人回来,却转手又将这个女人塞到我房里来,她本来是有些替我委屈的。然而见了顾清扬之后,疑惑顿时便都消除了。反而认为苏恒是好心帮我堵着太后。
顾清扬确实算不得美人——而红叶显然也认定,男人选女人都只看美_色的。
我跟红叶说,顾清扬是南顾家的女儿,红叶吃了一惊。
我的姑姑们个顶个的美貌多才,北沈家女儿的名号,从来都不虚传。我自然比不上姑姑们,然而红叶自小跟在我身边,哪怕我丑得像一张芝麻饼,她也只会觉得我美得与众不同。
所以我能想象,她心里与“北沈”齐名的“南顾”,只怕能把刘碧君比到泥里去。
不过顾清扬虽不是南顾本家教养出的女儿,可她的从容与坦诚,也确实是刘碧君比不过的。我很喜欢。
清扬早早的哄着韶儿睡了。
我仍头疼得厉害,也想早些睡。红叶却说我表证未解,还要再出些汗才好。
我便知道,她又要bī我蒸浴了。
这还是当初周赐教她的法子,说是从西边的安息国传来的——将烧热的石头丢进浴桶里,在浴桶上面盖一块钻满圆孔的夹层板子,人身上只裹一层棉布,躺倒板子上面去,让水汽蒸。
这么蒸自然是能出汗的。可是每次被这么料理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箅子上的白ròu,还是自己翻身两面蒸匀的那种。出笼的时候也简直跟熟透了一般,浑身绵软乏力。
我说:“我宁肯泡热汤。”虽说那硫磺气也熏人得很。
红叶便笑着推我道:“蒸浴好,解表发汗,排毒养颜,是我的看家绝技。大不了蒸完了,再让你泡一回热汤。”
我说:“你……你个庸医。”
不过我也知道,她这两日出去必然是打听到了什么事,想单独与我说。
第14章 怨怼
在宫里自然是没有温泉泡的。但是椒房殿后院的浴池却很应有尽有,建的很是纤巧。当年我在困顿中生下质儿和景儿,落了寒症,吃什么药都没用,还是用蒸浴的法子治好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修椒房殿时,苏恒命人在浴池里建了个木隔间,专门用来蒸浴。
隔间小,光浴桶就占去小半地方,余下的只能容两三人。
我只留了红叶在里面伺候。
隔间里很快便水汽缭绕,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皮肤发烫,身上却很快便凝了一次凉凉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