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便望向红叶。
红叶看了看我,说道:“陛下走时,娘娘确实只是有些乏。太后娘娘宣去问未央宫里的杂事,娘娘还能亲自去jiāo接解释。谁知不几日,身上便渐渐沉重起来,奴婢禀了太后,太后关切,忙着人宣了太医令陈午来瞧。太医令也只说是外感风寒,郁结内滞。便慢慢调理着,调理了两个月,却只是缠绵不愈。最凶险的时候……”她停了停,道:“娘娘只是想见老夫人,着人去宣,府上却不给消息。平阳公主又去了陇西……”。
红叶这次的处事倒让我刮目相看,我还以为她会忍不住,一门心思告太后的状,谁知竟能说得这么若即若离,反把我不能与家人联络的事透了出来——到底是在椒房殿里,说话不得自由惯了,练出来的。
苏恒也只皱了皱眉,没有追问下去。
毕竟是他的亲娘,只要不是明目张胆在我脚上套了镣铐,再喂我一副毒药,想来他也不好大张旗鼓的追究。
当然,若他真想护着我,便是不追究,也自然有法子让太后安歇着,不能害我。
焉知他们就不是母子连心呢。
红叶便接着说:“得知陛下要回来了,娘娘渐渐有了jīng神。便停了药,只用人参当归慢慢进补着,终于有了些起色。然而到底还是病得久了,淘漉坏了身子。”
苏恒点了点头,道:“清扬虽是民间来的,医术却了得,最擅调补,让她给你看看吧。”
我说:“好。”正想着用什么由头赶他走,便见入画急匆匆的进来。
入画原本也是我身边的大宫女,当年我挑了四个人给韶儿,只她一个硕果仅存。
也是个不爱冒头出声的。自我把她给了韶儿,她便把自己当韶儿的丫头,事事先紧着西殿那边。她又是记了名号的大宫女,不能绕过我去动她,秋娘跟她明暗jiāo锋了几次,最终还是容下了她。
她是有资格在内殿出入的。
她进来,看到苏恒便有些愣,瞬间便平复了神色,向我和苏恒请过安,只说:“顾姑姑让奴婢回来禀事:太后娘娘说皇后娘娘病着,不可劳累了,便留太子殿下在长信殿里住下。娘娘什么时候好了,再将殿下送回来。”
我眼前一黑,喉咙里便有些腥甜。
一时脑中嗡嗡的,四下声音杂乱,却只听不清。
前有豺láng,后有虎豹。这日子过得,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我将那口气qiáng咽下去,对入画道:“你去回话,太后怜惜儿媳,疼爱孙子。我感念不尽,定会尽早养好了身子,让太后放心。”一面说着,泪水已经控制不住滚下来,“让清扬好好照顾太子,孙儿留在祖母那里,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我误了太后娘娘的事,很是过意不去。”
刘碧君。刘碧君。刘碧君。
你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
好一会儿才听到苏恒说话的声音,眼前景物渐渐清晰过来的时候,竟然被他扶在怀里。
我忍不住用力将他推开。却还是qiáng笑了,道:“昨日太后差人来,说是陛下想纳了清扬。臣妾不知前qíng,已将清扬录名在椒房殿里,若再还给陛下,反而不好。若陛下不嫌弃,臣妾再挑几个才貌俱全、xingqíng和柔的闺秀,补偿给陛下,可好?”。
我看不清他的面孔,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刘美人晋位的事,臣妾已与陛下说过了。若到时候独独给她一个人晋位,未免冷清了些。自然,若陛下只要刘美人一个,此事便当臣妾没提过……”
好一会儿,才听清他答的话:“……朕只要你一个,朕只要你一个……”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再要他。我恨透了他的母亲,恨透了他的刘碧君,恨透了他的虚伪无qíng。为什么当年我要嫁给他。我纵然丑陋嫉妒,百般不是,活该寻不到良人,也能一个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慈母胞兄庇佑下,平安顺意度过一生。
我说:“臣妾不敢。臣妾儿时启蒙学的便是《关雎》,纵然至今仍做不到不怨不妒,也该识得大体,为陛下广纳贤妃,开枝散叶……”。
苏恒说:“朕自己去与母后说。”。
他起身走了,我不知何时已靠在chuáng头。
抬手遮了眼睛,听外间风chuī枝叶、窸窸窣窣,屋内漏壶落水、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