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狐瞪着眼睛,嘴巴里足够塞得进一只鸭蛋,僵了大概有半盏茶后,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怒道:“有没有搞错?那女人居然只是为了那么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不远千里找你过来?反而对我的事qíng毫不放在心上?一对镯子居然比我被人冤枉还重要!一对手镯居然比我——沈家唯一的儿子的名誉还重要!一对镯子……”
“名誉?哦,原来四少还有这种东西。”
“你!”沈狐顿时语塞。
万俟兮淡淡道:“镯子虽小,却关乎那丫鬟是否定罪是否受罚是否要被放逐。而四少你现在不过是被人茶余饭后八卦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谢娉婷是为你而死,所以两件事相比,我并不认为你比镯子重要。”
“你——”沈狐拧起眉头,刚待说话,突似听见了什么,面色一变,再看万俟兮,他眼中也露出惊诧之色。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与自己相同的疑虑。
马车还在往前奔驰,四下很安静,静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沈狐舔舔有些发gān的嘴唇道:“我们好像遇到大麻烦了。”
“嗯。”万俟兮沉重地点了点头。
“迦蓝不见了……自十岁起,他就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我身后,从未有半刻离开。”
万俟兮苦笑,“姥姥也不见了……”
两人再度jiāo换了个眼神,启动嘴唇无声地念道:“一、二……三!”就是现在——
只听“砰”的一声,两人各自撞开车窗飞了出去,与之同一时刻发生的,还有两匹白马突然抬蹄长鸣,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开始四下横冲直撞。
万俟兮右手急扬,腰间丝带飞出,像马索一样套住车辕,在空中旋转了一大圈后借力飞回。那老妇人虽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但马鞭还留在座上,他一把抄过,在空中虚劈一记,说来也奇,两匹陷入疯癫状态的白马,听到这记鞭声后浑身一震,收蹄逐渐安静了下来。
一阵掌声自车顶上传来,他抬头一看,沈狐正笑咪咪地半趴在车顶上拍手道:“好功夫!璇玑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但智谋无双,武功也很了得啊!”
这家伙!他倒是悠闲!
万俟兮冷瞥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马匹,只见马腿上不知何时起爬满了拇指大小的褐色虫子,一边蠕动一边吸血,场景很是恶心。白马想必是难受到了极点,想要bào跳,却又不敢,只得不停地发抖,看上去不知有多可怜。
万俟兮对着虫子看了好一会儿,缓缓伸出手去,指尖刚要碰到虫身时,沈狐疾飞而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别碰,有毒!”
入手处,并未有意想中的坚实宽厚,沈狐不禁一怔,这才发觉万俟兮的手比女子还要纤细荏弱,异常消瘦。视线上移,看到那双温润如玉的黑瞳,心中顿时如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泛起涟漪无限。
危险的信号开始闪烁,然而这一次,意识到快要落入陷阱的狐狸却犹豫着,有些舍不得放手。最后,还是万俟兮微微一笑,手腕轻转,先自将手抽回,转头道:“白马无辜,阁下何必为难两头畜生?”他的声音不高,却清越悠远,绵延徐逝,遇风不破,仿若永远近在耳侧。
多美的声音……沈狐的眼睛亮了几分。
前方杏林深处,枝叶浓密不见阳光。片刻之后,传出一声轻笑,笑声中充满嘲讽之意,“璇玑公子真是菩萨心肠,连对马儿都如此爱惜,想必定当更加重视人命。”
咦,不是冲自己来的么?沈狐有点意外,细想一下又觉得在qíng理之中,自己虽顽劣,但也只是说说谎骗骗人玩玩恶作剧,而身边这位主,却是在大风大làng里打滚的,栽在他手底下的恶人们没成千上万,也有百八十个,找他寻仇再正常不过。
一念至此,他悄悄朝后退了一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顺便也可以见识一下这位名闻天下的璇玑公子到底有多少实力。
只见万俟兮神色自如,平静地说道:“阁下有话请直言。”
那男音道:“没什么,我只是来奉劝公子一句。最近边关不太太平,公子万金之躯,要出了点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还是速速回京的好。”
沈狐听后惊讶了一下,继而又眯起眼睛笑,有趣,真是有趣,事qíng似乎开始变得很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