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_作者:薄暮冰轮(40)

2017-06-03 薄暮冰轮

李骥半坐着,看着那个侧身做在船头的少年。
一袭白衣,对月清歌。
那歌声,jiāo缠在月光里,jiāo缠在莲香里,jiāo缠在……淡淡的怜惜里,似有若无,亦幻亦真。
那一刹那的怦然心动。
最初,只是怜,怜他的身世凄苦,怜他的孤独飘零;然后是知,悦来楼里的相谈甚欢,得一知己的满怀欣喜;再然后是痛,痛他的轻贱自己,痛他的自甘堕落;再后来,是敬,敬他的倔qiáng,敬他的决心,敬他的机智,也敬他的才qíng;而如今……或许,是动心。
想留住他,想抱紧他,想保护他,让他,忘记那个人。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原来这世间当真有这样的感qíng。
怜也好,知也好,痛也好,敬也好,动心也好,动qíng也好,总之,是爱了。
秦素收了声,似乎是累了,戳了一口酒,躺在小舟上。
“就这样,划到荷花丛里,荷叶很高,遮住了小舟,然后先生就找不到我了。”秦素轻声说着,就像是梦呓一般,“我就这样看着绿色的荷叶,有些地方很密,遮住了天,有些地方很疏,看得见一片一片蓝色的天,很蓝,很蓝……”
“有时候会有小鸟飞过,一眨眼就不见了,有时候是蜻蜓,飞得很快,或许是一只,或许是很多……”
“那时候还很小,我随母亲去过江南,夏天的时候到处都是荷花,一大片一大片,一直绿到了天边。好美……”
“那些采莲的女孩子们嬉笑着,还唱着歌,是江南的方言,那歌很好听……”
“娘也听着,听着,却忍不住会哭。那些女孩子们都不理娘,说她是jì女,待在那里会脏了地方,娘就带着我划到没人的地方,远远地听着她们唱歌,然后轻轻唱给我一个人听,我觉得她唱得真好,比那些女孩子都好。”
“回到长安,娘就再也不唱歌了。再也不唱了……她说离开了江南,她就再也唱不了年少时的歌,那些采莲的歌……”
她唱不了的,不是歌,是年少时的快乐,是年少的无忧无虑,是年少的羞涩的美好的感qíng。那些采莲的歌,唱给qíng郎的歌,她再也唱不了了。
李骥轻轻到了秦素身边,低头看着他。
秦素闭着眼,敛了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眼角,是悄然滑落的泪光。
曾经的美好,都毁在了这里,再也回不来了。
俯下身,轻轻印上那被月光亲吻过的菱唇,柔软的,温润的。
秦素闭着眼,就好像睡着了一般。静静的,如同熟睡的莲花。
那静谧澄净的美好啊……即使身下是一片污浊的淤泥,还是开出了这样洁白无暇的花朵。
“素……”
秦素睁开眼,眸子里倒映了月光,就好像溢满了万般柔qíng,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累了,没有力气再去爱一次了。”秦素依旧躺在小舟上,眼神似是温柔。
“不爱便是不爱吧,只要你不拒绝我就好。”李骥支着身子,凝望着秦素。
秦素扯出淡淡的一抹笑意。
王宗炎的话我尚能信七分,你的话,我却只敢信三分……
李骥起身,折下了一支莲花。那是……两个花心的并蒂莲。
“送你。”李骥将花放在秦素抚在胸口的手上。
“你想说什么?”秦素把玩着并蒂莲,淡淡地问道。
“你明白的。”
“我什么都不想去想,我只想喝酒。”秦素倦倦的声音响起,带着歌唱后微微的沙哑。
李骥淡淡一笑,翻身扯过酒壶,喝了一口,再次附上了秦素的唇。
秦素再次闭上眼睛,顺从地张开唇瓣。
不想的时候,我可以告诉自己这只是喝酒;不想的时候,我可以告诉自己那个人是我爱着的;不想得时候,我可以告诉自己……我拒绝得了。
一直欺骗自己,从头到尾,由始至终。
他自己才是骗自己最多的人,自己的话,一分都信不得。
口中浓烈的酒味,还有那个人身上传来的麝香,一起迷乱他的神智。
还有,胸前那朵并蒂的莲花。
并蒂莲啊……真的是一花两心。
就像是他么,记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
他什么都没看清,谁都没有看清。李骥也好,王宗炎也好……
他从来都没看清的人还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