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竹帘掰开细fèng,朝大路上望去。顾昀的车在前,只见车盖下,身影笔直。
再远一些,田野无边无际,在道路两旁铺开,风chuī入车厢拂过额头,似带着些熟悉的味道。
天边,白云低垂处出现一小片青灰的影子,阳翟的城墙就在道路尽头。
驿馆
阳翟,千年古都,颍川世家豪族聚集之地。
时辰已近huáng昏,城外的道路上,行人仍不少,却来往有序。时而可见到城中人家的牛车在从人的簇拥下进出,悠然稳当,车身上的彩纹漆光鲜亮。
马车向前,顾昀微微抬头,城墙上的砖石在日光下闪着青灰的光泽,一望即知质地坚固。
早有姚氏家中掌事领家人在城门迎候,看到引路的赵五,忙走上前行礼来相迎。
车驾随着众人缓缓驶入城中,只见行人如织,道路笔直严谨,两旁房屋排列有序,古拙不失殷实。
马车辚辚向前,穿过大街,一直驶到城北。只见面前,姚氏的大宅赫然矗立瑞shòu蹲坐,气势非凡。恰值馥之祖母萧氏的寿诞,府前结了彩,早已停着不少车辆几名家人整装立在门前迎候。虽是早晨,却有不少别处来的族中宾客携礼来拜,一派欢喜之色。
顾昀望着大宅,去年,他拿着馥之给的白玉坠来过这里,却是一心救顾铣,只私下找到赵五,未曾将这府邸细观。如今来到,看这高门重檐,虽不像京城豪贵那般装饰华丽,却自有一番古老世家的沉稳大气。
戚氏走到馥之车前,将她搀下车来。家人已经入府内通报,未几,一对夫妇领着家人踱将出来,馥之望去,竟是二叔姚培和妻子柳氏。
姚陵无子,他去后,姚氏嫡长的地位自然传给了排行第二的姚培。他为人老实,不似姚陵才华卓越,不似姚征趋好官场,亦不似姚虔清淡随xing,只安安稳稳留在大宅中,掌管家业。
“那是二叔父。”馥之对顾昀说。
顾昀神色肃然,同馥之走过去,向姚培一拜:“晚辈见过叔父。”
姚培与柳氏含笑还礼。
“贤侄夫妇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姚培看看顾昀,又看向馥之,和蔼道。
馥之行礼:“谢叔父关心,不敢言辛苦。”
主宾皆是欢喜,姚培命掌事安顿行李和从人,自与柳氏一道领顾昀夫妇入内。
宅中已是热闹非凡。
姚氏族支,无论大小,皆携家带眷前来向萧氏祝寿,偌大的庭中,案席摆得满满的,宾客落座如云,谈笑声满耳。
姚培夫妇领着二人入内,庭中的声音倏而低下来。众宾客看着顾昀和馥之,目光中满是好奇,不少妇人看着他们,附耳低语。
馥之知晓此来必受注目,不以为意。只敛眉观心,款款随顾昀向前。
前堂上,灯烛已经点起,灿若明星。
族中的贵妇欢聚一处,笑语连连。萧氏一身吉服,端坐上首,正与一名前来拜寿的老妇说话。她银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绾起,金玉为饰,烛光下,衬得jīng神焕发。
“禀母亲,”姚培上堂,恭声道:“武威侯夫妇已至。”
萧氏停住话语,堂上众人亦是一阵安静,皆朝姚培夫妇身后望去。
明亮的烛光中,馥之与顾昀行上前来,向萧氏齐齐稽首:“拜见祖母。”
萧氏面露笑意,让他们起身。
“这便是武威侯?”她的目光落在顾昀身上。
顾昀一礼:“昀拜见尊长。”
萧氏的目光将他细细打量一番,含笑不语,却又看向馥之,慈祥地伸出手来。
馥之上前,萧氏拉起她的手,将她左右看看,眼睛忽然泛红:“却是难为了我孙女。”
旁边众妇见状,面面相觑。一位馥之称伯婆的老,忙过来,笑着劝道:“太夫人这是何故?欢喜之时,馥之也来了,太夫人日里不是常念叨?”
萧氏闻言,举袖拭拭眼泪,笑意重回:“却是老妇失态了。”说完,却不放开馥之,只让她在自己的榻上坐下。
顾昀见这般状况,上前一步,向萧氏一揖:“昀此生,唯馥之所系,必不亏待。”
耳根倏而一热,馥之听他当众这般言语,只觉羞窘难当,心中却似被什么塞着,暖暖的。
萧氏含笑,缓缓道:“如此,君侯多劳。”
堂上众人望向馥之和顾昀,目光纷杂,各怀心思,眼睛却盯着他们看。
只见馥的头发挽作妇人样式,一支凤形玳瑁簪端正饰在髻上,衬得面容愈加柔美。
去年一战,顾昀的名声传遍天下。众人皆以为他必是一介豪莽武夫,如今细观,只见他一身深衣,冠戴齐整,举止有礼,轩昂中自有一番俊雅高贵,端正英俊竟还胜出本地的世家公子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