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见顾昀不出声,口里塞着米糕,却对顾昀手上的剑好奇起来。只见那剑在昏huáng的灯下寒光隐隐,不用细看也知是件上好的利器;又看看顾昀,那剑明明很光亮了,他仍在专心地细细擦拭,一遍又一遍。
看着顾昀的侧面,阿四突然发现这人其实长得挺好看,剑眉挺鼻,脸颊的线条像巧匠雕出来一般利落;眼睛也生得奇特,眼角微微上扬,竟是个秀气的形状……
“今日未见你阿姊,她何处去了?”一旁王瓒忽然问道。
“阿姊今日去了疫帐。”阿四道。
“疫帐?”王瓒愕然,顾昀亦再度侧过头来。疫帐是专门设来隔离染疫军士的地方,自从疫病横行,每日都有人被抬进去,出来的人除了军医就是死者。众所周之,那是个可怖的去处,日日可听见绝望的叫喊声传出,听得人心悸,百丈之内绝无闲人敢近。
“嗯。”阿四忽然一笑,道:“大将军体恤将士,命人抬去好些大桶,为病人药浴。”
“哦……”王瓒点头,却忽地一愣,看着阿四:“你说你阿姊今日就是去了疫帐?”
阿四点头 :“是。”
王瓒又看向手中米糕,他想起那日妖女为大将军药浴,为病人亲手擦洗……只觉胃中一阵翻滚:“你阿姊去过疫帐,就将这米糕亲手给了你?”
“主簿安心,”阿四看他脸色,狡黠地笑了起来:“疫病如何拖得到今日?药浴是几天前军医做的。且阿姊回来之时已用药汤清洗全身,连衣物都要用沸水煮过了。”他一边嚼着米糕,一边慢悠悠地说:“阿姊那般爱洁之人,连别人身上的虱子跳到跟前她也要即刻沐浴,又是扁鹊,病邪如何沾得她?”他看看王瓒,又把米糕递过去。
王瓒虽知道自己方才又着阿四的道,却已经胃口全无,索xing不理他,起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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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能离开隔离营帐的时候,王瓒第一个出来,走过把守的士吏,扬扬头,只觉日光明媚。
“仲珩!”刚走到自己帐前,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
王瓒回头,却是张腾。
张腾一身戎装,笑嘻嘻地看着他,左右打量:“半月不见,却是白净了许多,大将军管待不差。”
王瓒瞪他,往他肩上回一拳,笑骂:“怎不见你去关半月!”
“我何其不想,可士吏把守不许入内。”张腾一脸遗憾,揶揄道:“我那时后悔,早知也该一道跟随左将军去请神医,不仅大长公主前有好话,回来还有佳人日日相伴。”
“佳人?”王瓒愣了愣,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姚馥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我可见过她,”张腾眼睛闪了闪:“那日我望见她进了疫帐。虽看不甚清,却知道是个美人。”说着,他笑起来:“仲珩你不知,营中弟兄可羡煞了尔等……”
王瓒听着他说个不停,抽抽嘴角。
“……仲珩,哎,仲珩,你去何处?”张腾没说完,却发现王瓒转身走开了。
“去看我的马。”王瓒头也不回地说。
药帐
一行人在涂邑被姚馥之药倒是件丑事,被她假扮老妇蒙得团团转也是丑事,说出来少不得自讨没趣。那妖女倒好,如今张腾只远远瞥一眼,竟夸赞她是佳人!王瓒忿忿地踢开脚下的一个石子。心里骂张腾,可不是给军营闷坏了,见到女人就似见了宝,真给京中子弟丢人。
马厩的槽枥前,王瓒找到了自己的坐骑青云骢。
他走到里面,将青云骢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叹口气,摸摸它的头。这马也是名驹,自己刚冠礼的时候,在东市花掉多年积蓄买下的。王瓒对这马格外珍惜,在家的时候,他每日都要去马厩查看,饲喂刷洗不敢怠慢,便是出征之后也从无间断。
不想自己这趟归来,一别就是十几日,再见之时,青云骢瘦了。
王瓒一阵心疼,左右看看,见到地上有一簸箕糙料,俯身去取。
“哎……阿姊……”
刚把糙料倒入马槽,忽然,他好像听到了阿四的声音,一怔。
“……阿姊!”声音再度传来,真切了,确是阿四。王瓒狐疑抬头地到处看,未几,只见隔着一排木板的槽枥那边,两人正拉拉扯扯地走来,正是阿四和姚馥之。
王瓒摸摸青云骢,下意识地转到它身后。
“……无须多说,”只听姚馥之语声严肃:“你出来已多日,如今大疫已过,速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