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便仿佛见了多年前的卫子夫,在平阳候府堂前,二八年华,身段纤软,一曲歌毕,望过来的目光,也是如此柔和。
只是,刘彻垂下眸来,扪心自问,却再也没有当初怜惜的qíng怀。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狠绝,一旦从心里移出的人,就再也不愿意回头一顾。王沁馨如是,卫子夫也如是。
他曾经以为阿娇也是。但阿娇竟成了唯一的例外。
卫子夫在刘彻的右下首坐下,露出颈际一抹洁白的肌肤。
喜娘搀着卫长公主的手,来到殿下。红色的盖头隔绝住刘斐的视线,盈盈下拜,“女儿拜别父皇,母后。”
刘彻便点点头,道,“卫长,到了夫家,要孝顺公婆,恪守妇道,可明白。”
“女儿明白。”
待刘斐上了宫轿,去的远了。刘彻方似笑非笑的起身,道,“子夫辛苦了。”
卫子夫的身形微微晃动,连忙道,“这些是臣妾应尽的职责,岂敢言苦。”
“如此甚好。”刘彻便望着她,直到她再度低下首,这才缓缓道,“子夫在椒房殿思过一年,也应该够了。从今天起,朕依旧把这座未央宫jiāo给你,希望,你不会再令我失望。”
卫子夫嫣然道,“臣妾谨遵皇命。”
刘彻便再也不回头,离开了宣德殿。卫子夫在宣德殿的长阶上缓缓的挺直了背。
青弟,这样,便够了吧。
既然陈阿娇没有趁着机会将我卫家彻底斗垮,那么,一旦卫家从新在这个长安城站起来,迎来的,会是怎样诡谲的未来?
卫子夫含着泪,收回了依恋在刘彻背影上的目光。
无论如何,我依旧是这个未央宫里的皇后。
而只有皇后,才是这座天下唯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
元狩二年三月,丞相公孙弘久病缠身,终于去世。刘彻命厚葬,并用卫长公主的公公,李蔡为相。
是月,由飞月长公主首创的连环努,经工匠验证并大批加工制造出来。
三月末,刘彻命长信候柳裔为主将,领骑军两万,麾下有冠军候霍去病,和振远候李广。各率骑军一万,出击匈奴。
有心人便将这看作皇上心中后宫妃嫔地位的佐证。属于卫家的时代即将过去。连最擅胜场的战场,都被人夺了风头去。
薛植从骠骑军校场出来,便看见一身huáng衣的霍去病,和边上含笑而站的赵破虏。
“怎么了?”他含笑问道。
自从右北平调回长安后,薛植便奉了皇命,进入骠骑军。期望能凭着他在丘泽骑军中的经验,打造出另一只悍勇的骑军。
不可不说,刘彻对霍去病的确是十分宠爱的,连挑的人选都有讲究。和霍去病差不多年纪,以期能够更和契。
薛植也曾忧虑,凭他隐xing的陈氏背景,如何在骠骑军中行事,才能竟不负柳裔的知遇之恩,也不负自己身为军人的良知。
柳裔却含笑,只言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考虑太多。
他觉得心安之际,愈加佩服长信候柳裔的人品,胸襟。
而这一年下来,他也渐渐与霍去病,赵破虏成莫逆之jiāo。
在他看来,霍去病在作为一个飞扬桀骜的贵族子弟之外,尚有着与他一般的赤子诚心,敬服qiáng者,心中排名第一的总是公平的战争。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在卫家日益黯淡,连大将军卫青也被闲置的日子里,霍去病依然能得到皇上的宠爱。
“马上就要出击匈奴了。”赵破虏兴奋道,声音里有着跃跃yù试的冲动,练军千日,重在一时。一把淬火的剑,是好是坏,也总要到沙场上见见真章才知道。
“是呀。”薛植淡淡道,不同于霍去病前次立功里多少有些运气的成分,他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征战中拼杀出来的,对战争,早就失去了这样血气方刚的兴奋。
“阿植,”霍去病却没有微笑,他锐利地眸盯在薛植身上,问道,“你是返回柳将军麾下,还是留在我骠骑军?”
“这,”薛植的声音一顿,道,“大概要看长信候的命令。”
毕竟,这次出征的主将是长信候柳裔,而不是卫青。
赵破虏的目光便有些黯淡下来,“如果。”他忽然念及薛植,便闭口不言。
薛植只觉得一股热làng冲上心头,冲动言道,“不会的,长信候柳裔,绝不会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