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_作者:柳寄江(384)

2017-05-16 柳寄江

  南宫长公主刘昙,自幼与陈阿娇jiāo好,当众于她难堪,不肯待见。

  太后去世后,她便是大汉最尊贵的女子。为什么,却比从前,更加如履薄冰?

  陛下携南宫长公主与陈阿娇往甘泉宫,归来后,恩爱恒逾。

  而她,守着皇后冰冷的宝座,慢慢的,变的淡,变的薄,薄的,仿佛风一chuī,就要倒了。

  “母后。”儿女们担忧她,声声唤着她,声音忧虑。

  “没事。”她慢慢答道,依然温婉的笑,“我早就看淡了。”

  是的,已经看淡。不是她愿意看淡,而是,现实bī她如此,不看淡,又能如何?

  阳石嫁了,去病去了。

  椒房殿里,一片寂寞。连初年看起来金碧辉煌的檐角,也在岁月剥蚀中,慢慢黯淡下去。

  而她,变的越来越谨慎。到如今,只要子女安好,家族平安,她可以,一直这么谨慎下去,过她的一生。

  却最终敌不过,上林苑里爆发的风bào。

  初听到的时候,她是愕然的。

  对家族的忧虑里慢慢升出一丝快意。

  陈阿娇,你今生顺风顺水,也有今日么?

  失去了那个孩子,你一定会,很痛,很痛吧?

  可有我痛?

  她试图力挽住卫家衰颓的狂澜。却在深夜独自睡在椒房殿中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的恐惧。

  也许,这一次,真的是不行了吧?

  当年,她如何对待陈阿娇,到如今,命运便要加倍报应回来。

  最先失去的,就是她的长外孙。

  然后,是阳石。

  到最后,是据儿。

  命运若要她步步败退,她亦无可奈何。到如今,她除了那个冰冷的后座,她能够拥有的,只有那些亲人子女了。

  而后座,今次之后,怕也是要失去了吧?

  这让她,怎,么,甘,心?

  若身后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她如何还能够,继续后退?

  于是,谋反,巫蛊,桩桩件件,接踵而来。

  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她于椒房殿弹琴。

  她弹的是汉乐府中的一首《上邪》。

  上邪,我yù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一生于她,不过是一场豪赌。前半生,她赢了,于是步履椒房。后半生,她却输了。于是自缢殒命,以命相偿。

  于是还是与君绝了。她的刘郎,是她的君,可是她更宁愿,他只是她的郎。

  年少时,她冷眼看着那个骄纵的女子,心里暗暗嘲弄着她的不懂事。她们的刘郎,是主宰这个天下的帝王。她却希冀着他只守着一个女子,如何不是太天真。

  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每个女子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望。只是陈阿娇更诚实,且她有着这个资本,所以,不管一切的一切,任xing的说了出来。

  生命里,能够这样放纵自己的任xing,谁说,不是幸福的呢?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回望自己一生,只觉一片压抑,纵在最得意初登后位之时,底色仍是灰的。

  一生里唯一有过的暖色调,却是在那个女子还是皇后的时候。彼时她只有卫长,陛下到她的殿上来看她,两个人拥着卫长,和乐融融,真的很像,年幼时,她见了平阳县的乡下人,相守一世的夫妻,到了老,每一个眉间心上,都有彼此的印记。

  可是,她亲手打破了彼时的暖色调,设计了巫蛊,构陷陈阿娇,推她下皇后之位。

  如果,生命里最深的想望,不过是和一个人相守到老。那么,当初,她又何必,费尽了心机,邀得陛下爱怜。

  而最初的最初,到底是因为,她邀得陛下爱宠,才渐渐当他是她的刘郎,渐托芳心;还是因了,她渐托芳心,所以,拼了所有心机,邀得刘郎爱怜呢?

  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

  她从不曾愿意和他相绝的,若可以,她也愿意,一生相依。哪怕山无棱,江水竭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也不相绝。

  可是,她的刘郎,先绝了她。

  这世上,只有一个刘郎,于是苍天薄待女子,既然有了一个卫子夫,又何必再有一个陈阿娇?

  又或者,若已经有了陈阿娇,又何必再有卫子夫呢?

  命运很是公平,而她,愿赌服输。只是,放不下,留在世上的四个儿女。

  若是可以,下一世,必不近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