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长公主刘昙,自幼与陈阿娇jiāo好,当众于她难堪,不肯待见。
太后去世后,她便是大汉最尊贵的女子。为什么,却比从前,更加如履薄冰?
陛下携南宫长公主与陈阿娇往甘泉宫,归来后,恩爱恒逾。
而她,守着皇后冰冷的宝座,慢慢的,变的淡,变的薄,薄的,仿佛风一chuī,就要倒了。
“母后。”儿女们担忧她,声声唤着她,声音忧虑。
“没事。”她慢慢答道,依然温婉的笑,“我早就看淡了。”
是的,已经看淡。不是她愿意看淡,而是,现实bī她如此,不看淡,又能如何?
阳石嫁了,去病去了。
椒房殿里,一片寂寞。连初年看起来金碧辉煌的檐角,也在岁月剥蚀中,慢慢黯淡下去。
而她,变的越来越谨慎。到如今,只要子女安好,家族平安,她可以,一直这么谨慎下去,过她的一生。
却最终敌不过,上林苑里爆发的风bào。
初听到的时候,她是愕然的。
对家族的忧虑里慢慢升出一丝快意。
陈阿娇,你今生顺风顺水,也有今日么?
失去了那个孩子,你一定会,很痛,很痛吧?
可有我痛?
她试图力挽住卫家衰颓的狂澜。却在深夜独自睡在椒房殿中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的恐惧。
也许,这一次,真的是不行了吧?
当年,她如何对待陈阿娇,到如今,命运便要加倍报应回来。
最先失去的,就是她的长外孙。
然后,是阳石。
到最后,是据儿。
命运若要她步步败退,她亦无可奈何。到如今,她除了那个冰冷的后座,她能够拥有的,只有那些亲人子女了。
而后座,今次之后,怕也是要失去了吧?
这让她,怎,么,甘,心?
若身后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她如何还能够,继续后退?
于是,谋反,巫蛊,桩桩件件,接踵而来。
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她于椒房殿弹琴。
她弹的是汉乐府中的一首《上邪》。
上邪,我yù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一生于她,不过是一场豪赌。前半生,她赢了,于是步履椒房。后半生,她却输了。于是自缢殒命,以命相偿。
于是还是与君绝了。她的刘郎,是她的君,可是她更宁愿,他只是她的郎。
年少时,她冷眼看着那个骄纵的女子,心里暗暗嘲弄着她的不懂事。她们的刘郎,是主宰这个天下的帝王。她却希冀着他只守着一个女子,如何不是太天真。
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每个女子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望。只是陈阿娇更诚实,且她有着这个资本,所以,不管一切的一切,任xing的说了出来。
生命里,能够这样放纵自己的任xing,谁说,不是幸福的呢?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回望自己一生,只觉一片压抑,纵在最得意初登后位之时,底色仍是灰的。
一生里唯一有过的暖色调,却是在那个女子还是皇后的时候。彼时她只有卫长,陛下到她的殿上来看她,两个人拥着卫长,和乐融融,真的很像,年幼时,她见了平阳县的乡下人,相守一世的夫妻,到了老,每一个眉间心上,都有彼此的印记。
可是,她亲手打破了彼时的暖色调,设计了巫蛊,构陷陈阿娇,推她下皇后之位。
如果,生命里最深的想望,不过是和一个人相守到老。那么,当初,她又何必,费尽了心机,邀得陛下爱怜。
而最初的最初,到底是因为,她邀得陛下爱宠,才渐渐当他是她的刘郎,渐托芳心;还是因了,她渐托芳心,所以,拼了所有心机,邀得刘郎爱怜呢?
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
她从不曾愿意和他相绝的,若可以,她也愿意,一生相依。哪怕山无棱,江水竭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也不相绝。
可是,她的刘郎,先绝了她。
这世上,只有一个刘郎,于是苍天薄待女子,既然有了一个卫子夫,又何必再有一个陈阿娇?
又或者,若已经有了陈阿娇,又何必再有卫子夫呢?
命运很是公平,而她,愿赌服输。只是,放不下,留在世上的四个儿女。
若是可以,下一世,必不近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