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捂住心口,当初在洛阳听卫小灯讲故事时他并不相信,可是如今同样的话从云磬口中说出,他却不能不信。
心寒、心疼、心悸。
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那人伏在自己怀中的感觉,耳边仿佛还可以听到他急促又甜美的喘息声……
——当年若不是轻世命大,南疆一战,早已尸骨无存。
他无法想象顾轻世化成一抔白骨,无法接受!
“你是怕死得太慢了?”云磬转身看见对方被鲜血染红的绷带,顿时火冒三丈,“刀剑之伤最忌忧心动怒,柴信之,你他妈要死也给我死到外面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顺从地被他翻来覆去重新包扎,柴信之淡淡道,“轻世还在等我,我怎么能死……”
“行了,翻来覆去说这么多遍,我牙都要倒了,轻世好歹武功不弱,跟你分开几天还能死了不成?”
考虑片刻,柴信之将顾轻世进贪欢阵的事qíng对云磬说出,叹气,“其实,哪里有什么惘然城,那些传说都是做不得准的,我不过是将他骗入阵中多耽搁几天,好独自来秣陵。”
云磬脸色铁青,“贪欢阵,可是青谷废帝当年创立的贪欢阵?”
“正是,幸好贪欢阵虽然难破,但并不凶险,以轻世的能力,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哈,”云磬古怪地笑了一下,“信之,你进过贪欢阵么?”
“没有。”
“那就是了,怪不得你会觉得它并不凶险。”
“……你是什么意思?”
云磬麻利地为他包扎着伤口,“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人对生活永远不懂得满足,人生在世不过大梦几十年,却总是揪住记忆中的美好念念不忘,对丑恶痛心疾首。”
柴信之怔住,“你的意思是……”
“贪欢阵能够诱发闯阵者内心深处最深藏不漏的qíng感,在阵中,他可以看见当年自己最志得意满的一刻,也可以看见自己最不愿被提起的惨痛,所以闯阵者全都又哭又笑、大哭大笑,除非是真正六根清净的得道高僧,否则此阵注定无人能破。”云磬看他一眼,“而所谓并不凶险,是因为来闯阵者多半是寻常的俗人,俗人的qíng感往往是平淡而又琐碎的,没有什么令人撕心裂肺的回忆。”
“可是轻世他……”
“可是轻世这孩子半生坎坷,若要叫他把经历过的事qíng重现一遍,怕是会……”
柴信之手脚刹那间变得冰凉,“不会的……轻世xing格刚qiáng……”
云磬摇头,“你可知过刚易折。”
所谓一语成谶……
当柴信之快马加鞭赶回青谷时,远远就看见幽深谷底爆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夹杂着宝剑的尖鸣,贪欢阵仿佛陡然炸开,被剑气摩擦火热的石块铺天盖地落下。
“轻世!”柴信之大吼,从马上跃起,箭一般冲过去。
只见青谷老人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柴信之连忙上去扶起他,“师父,轻世呢?”
“咳咳咳……作孽!作孽啊!”老人大喘气,舌头打着结,半天才恢复神智,抓住柴信之的衣袖,“快!快去拦下他!作孽啊!你那男媳妇儿太难搞了……欺负老头子……这日子,这日子,可让人怎么过啊……”
急躁地胡乱安慰着老人,柴信之在爆炸溅起的烟尘中寻找那个熟悉的青衣身影。
突然,一个血人一般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带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那人夺过他的马,翻身上马,一鞭抽在马臀,骏马长嘶一声,撒起四蹄,绝尘而去。
即使快得看不清相貌,可那个身影,那熟悉的轻功,即便化成灰,他都认得。
“轻世!”大吼一声,柴信之运起轻功追了上去,路过马厩时随便牵出一匹马再追过去,却发现,寂静的山林间已经无从寻找那人的身影。
他本来的坐骑就是借的青谷老人的名马绝影,向来以速度著称,没想到,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望着轻世静谧的山林,柴信之心如刀割。
“咳咳咳……总算赶上了……哈,这是什么事儿啊!”苍老的声音响亮地抱怨着,青谷老人以一个老人绝不可能有的速度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