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也不知道是他喝多了眼花,还是在这荒野山际本易出现山灵魅影。那映着月光的片片雪蝶本是絮乱纷飞,点点光晕凝聚,聚合处竟尔出
现一抹淡淡的人影。
风chuī袂举,意甚撩人,突然莅临雪峰绝顶的访客身姿高雅,有如月中的谪仙。
是湘泉泉下有知,特来与他相见么?
还是月亮怜悯他的孤独,派下使者慰他寂寞?
风又起,雪雾从那边被chuī过来,有一种清淡的冷香。
这股冷香令得本已有醺然醉意的人头脑为之一醒。
醒来后,身体各处传来的感官,听觉、视觉、嗅觉,都告诉自己——
不是幻觉。
不过因为雪把他堆埋了大半,那个后来的人倒也没想过这雪山绝域还有个先来者,四下扫了一眼,从怀里摸出个羊皮酒袋,依着崖边的青石坐
下了。
浅浅\\\\呷一口清冽芬芳的酒液,悠然抬头望天,怔怔出神。
山上无菜肴,佐酒的依旧只有清风明月。
也许,还有各人心中值得细细回嚼,百味杂陈的往事。
可是——
在这样的月夜,为什么会有人不辞辛劳地爬上这并非名胜的雪山绝域?
他可是知道什么,或者……是来追寻回什么?
想到后一种可能,俞湘君心里那根弦立刻绷紧了,目光一瞬也不离地看着那青衣人的面庞,急急地,想从上面辨认出自己熟悉的痕迹。
这一仔细打量,先前被月光模糊了的轮廓清晰地浮现出来,那人的廓线倒是纤丽异常,可是仔细一看,却被唬了一跳。
他脸上斑斑驳驳也不知道是什么刻画出来的伤痕,奇怪的是并不是刀伤,也不是剑伤,粗糙的伤痕偶有突起曲扭的ròu痂,明显是因为受伤处不
平滑所致,所以才结成那么丑陋恐怖的疤。
这世上会有那么钝的刀剑?还是,这世上会有人那么恨一个人?——就连死也不肯让别人得到一个痛快,刻意用未开锋的钝器进行有如凌迟的
酷刑。
他身上充满了一种残酷凌nüè与忧伤jiāo织的气息,让人只看第一眼就心生悲怜。
最严重的一条自左额直划而下,到眼角还有一条浅浅\\\\印子——幸好眼睛还能保住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俞湘君无可避免地看到了那双眼睛,并为之吸引,从而忽视了他丑陋的外表。
那一双如看透人生的眸,有如瑰丽的宝石——所有的天下至宝都宛如自有生命,所以才引得天下人疯狂渴慕——而他这双镶在神qíng淡淡面容上
的眼睛,这一双如水清瞳,亦是如此。
他的眼神自信而从容,并没有因自己丑陋的外表而生有怯懦、羞愧之意,甚至,他根本就毫不在意自己曾受到过的残酷,因为他那自有生命的
眼睛里的神采不是一个因为受伤害而萎靡不振的人所能拥有的。
他的眼神清明,但却未被月光的疏离、淡漠、清明化了去,反而闪着幽幽的光芒,似乎有明火在里面燃烧,炽烈执着得叫人害怕。
俞湘君等到注意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入了迷。
是他熟悉的一双。
还记得,泉要追随那男人去的时候,眼睛就像这样发着光,叫他知道那是自己也阻止不了的迷恋。
“泉……”
是你么?
意外的熟悉,却又全然的陌生。
可是重获新生的你?
“谁?”
也许是他这样的注视太露骨,那青衣人敏感地转头看向这个方向,微有些醉意朦胧的视线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雪地里有个被半埋在雪下
的人。
踉跄了一下,蹒跚地走了过来,伸脚踢踢他身上的雪,发现他手上还握着结了冰的酒壶时,那青衣人笑了,勾起的唇角纤丽如花。
“来一口?”
摇了摇自己的酒袋,好酒之徒们都会有天然的亲近感,尤其是在着孤峰绝顶的雪崖,在这种地方除了酒,还有什么是更好的暖身之物?
“我自己有酒。”
嗅得他的酒袋晃动间,透出的一股淡香香得诡异,俞湘君身为六扇门中人,警惕xing远比常人更高,自是不会轻易喝陌生人邀请的酒,尽管这人
给自己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摇了摇自己因之前的酒而变得沉重的脑袋,慢慢地坐了起来,以内力催暖自己壶中已经结冰的酒,向那不速之客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