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以斩钉截铁的这几句话结束了这日密谈,此后几位后妃又劝过她几次,皆无功而返。今上也颇感忧虑,召粱都监与韩氏询问过,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让粱都监向驸马转达他的意思:公主尚须开导,驸马务必耐心等待,切勿触怒公主。
另外,今上同时也表明:驸马可以纳妾。
杨夫人听闻这消息,立即又开始张罗着要为驸马纳妾,并高调宣称这是奉旨行事,不料李玮并不配合,对母亲寻来的美女,他一味推却,连看的兴趣都没有。杨夫人不悦,不免又骂骂咧咧,对公主有诸多意见。
韩氏听得生气。经公主同意。便请粱都监去劝驸马早日纳妾。粱都监亦去了,不久后带来的仍是驸马拒绝的消息:“我劝了他许久,他只是低头不语,最后只说了一句:‘如果我纳妾,那我与公主,永远都只能是这样了罢?’”
第九章生香
(由:2381字)
嘉祐四年的夏天来得早,才入四月已很炎热,穿着轻罗衣衫行动几步都会透出薄薄一层汗来。
公主晚间常去庭中纳凉,这日又命人移了碧纱橱立在茶蘼架旁,中陈藤编轻榻,榻上铺设小山屏、水纹绿箪和定窑白瓷孩儿枕,然后自己取下冠子,松松挽了个小盘髻,以一支碧玉簪绾住,躺在轻榻上与侍女闲聊。觉得无趣,又唤小huáng门取来双陆棋盘,移至榻前,让侍女在对面坐了,自己依旧侧躺着,轻摇纨扇,与侍女对弈。
在博弈类游戏中,这是她最擅长的一种,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下得漫不经心,而对手已接连败下阵来,溃不成军。在笑靥儿和韵果儿相继告负后,坐在公主对面的人换成了嘉庆子。她的技艺原本也不错,但应对之下还是显得较为吃力,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公主始终保持着轻松闲适状态,下完一步,便往往会悠然侧身躺回去,好整以暇地卧看银河繁星,而头上碧玉簪则随着她转侧的动作,不时轻磕白瓷枕,发出一滴滴请脆响声。终于嘉庆子招架不住,向我投来求援的目光,轻声唤我:“粱先生……”
我对她笑笑,继续以银匙剔亮沉香屑宫烛上的焰火,加上缕花疏璃罩,然后走到她身后看了看,再拈起她面前的一枚黑色马子,选择一个方向,按刚才她骰子掷出的点数,代她走了一步。这未引起公主特别警惕,她仍不径意地应对着,与我往来两三回,才渐渐觉出形势有变。她放弃了适才悠闲的卧姿,坐起来细看棋局,又行了两步,见难以挽回起初的优势,才不满地埋怨:“观棋不语真君子。”
嘉庆子顿时笑出声来:“公主即不愿意粱先生指点我下棋,刚才为何不说?”::
公主瞪她一眼,道:“死丫头,你道我怕他么?”“嗯,不怕不怕,公主自然什么都不怕!”嘉庆子笑着站起来,拉我坐下,“这棋就换先生下罢。可不许故意让着谁,我们姐妹三人要一雪前耻,就个靠先生了。”
我笑而不语,见公主有不悦状,遂建议道:“这棋你们刚才也下得差不多了,就算平局罢,我们另开一局。”
公主顺势把棋盘一抹,再道:“既是你来下,我们须先定个彩头。”
我微笑问:“那公主想要什么彩头呢?”
“你输了,就画一幅山水图卷给我。”公主说,很严肃地,继续把话说完,“我输了,我就允许你画一幅山水图卷给我。”
我不禁大笑:“原来公主想换枕屏上的画。”
她现在的轻榻chuáng头立着一个用来挡风的小枕屏,上面的山水画,原是我一幅画作《烟水远峦图》,她看见后问我要了去,不想却是拿去裁剪装裱成了枕边画屏,从此后她再问我要画我一概拒绝,如今她列出这霸王条款,必是觉得枕屏上的画该换了。
嘉庆子听了亦掩口笑:“粱先生的画送去秘阁珍藏都够格了,拿来做屏风,确实是làng费。”
“你懂什么?送秘阁的就很稀罕么?”公主立即反驳,“也不看看,每年送入秘阁的书画有多少,而能被我选来做屏风的才几幅!”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已让我深刻意识到,跟这个小姑娘永远是没道理可讲的。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我提出,如果我输了,就画一幅山水图给她,但如果输的人是她,她就要把小山屏还给我。
她勉qiáng答应,百般不qíng愿地,好像已经吃了个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