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因为我没有把你当成食物看待。”这异类用一种世俗得惊人的亲热口吻(那种老板告诉你“好好加班一定能升职加薪,我看好你哟”的口吻)说,“我收集各种艺术家的灵魂已有数百年之久,亲爱的海曼,你在乐曲上的天赋深深打动了我——别忙着否认,能让树妖jīng落泪的即兴演出难道不罕见吗?你有着非凡的才华,只是在这方面还缺少指导。我这儿有成千上百的艺术先达,能将你培养成首屈一指的游吟诗人。”
维克多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它的伪装粘了回去,如今又是一张平凡无害的路人脸。这张笑脸看起来如此眼熟,跟我昨晚看到的一模一样。现在我才醒悟,笑容灿烂的路人甲并非色令智昏,纯属见猎心喜。
至于它说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
懒惰的主君并不高调,大部分时候它都魔如其名,看上去懒散懈怠,对侵略主物质位面并不热心。可是地狱的主君并不固定,魔鬼内部一样弱ròuqiáng食,更新换代相当频繁。现任的懒惰主君已经在位上千年,这足够说明一些东西。
我的老师是个黑巫师,在他的庇护与命令下,我见识过不少魔鬼和魔鬼契约。我很清楚魔鬼是什么样的东西,雷歇尔现在的下场便是个极好的教训。雷歇尔比我qiáng大,灵魂比我有价值,懒惰主君来找我说明不把我当食物?呸,它根本是去找了雷歇尔又来找我好吗!这种利用双方之间不信任来收取两遍报酬的把戏,在魔鬼当中绝不罕见。
“我其实不喜欢音乐。”我一本正经地说,“我的人生理想是当条混吃等死且广受欢迎的咸鱼。”
维克多看出了我的拒绝,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它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窗外,仿佛在考虑或倾听什么。片刻后它微笑起来,转回来对我开口。
“看上去你还需要考虑的时间,在离开之前,让我展示一下我的诚意吧。”维克多说,“你那位天才的导师已经找到了对抗诅咒的思路,能够切断与色yù主君的联系,继续将它留在地狱的封印处。只是这里有一个问题,鉴于同化诅咒不可逆转,在他准备的法术生效时,他的灵魂也可能被一起封印。”
我心中一凛,知道它很可能在说实话。雷歇尔的研究的确遇到了瓶颈,我们卡在这个问题上很久,找不到完美分离的方法。
“这就是他像我求助的内容了。”维克多对我点了点头,“我恰巧知道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而作为一个诚意十足的jiāo易者,我直接将方法告诉了他,就像我即将把它告诉你。有一个办法,能让雷歇尔的灵魂安然留在人间,只需要充足的感qíng。”
我一脸呆滞地看着它。
“qíng感是多么qiáng大的魔法啊。”维克多用咏叹调说道,“在主物质位面,只要有足够qiáng烈的羁绊,就能施法将他固定于此。哦对了,必须是正面感qíng,自发且无私,得到反馈——这感qíng必须是双向的。”
它每说一个条件,我的表qíng就扭曲一分。
足够qiáng大的感qíng联系?有啊!无数人恨雷歇尔恨到成为血誓者。
——要正面感qíng。
使用一点改变心智的法术,或者许之以重利,要让人对雷歇尔抱有正面感qíng也不算难吧。
——要自发且无私。
雷歇尔至少有一张好脸,装成落难贵公子什么的,总能骗到一些不长眼的小姑娘小伙子?
——必须双向,也就是雷歇尔也得自发无私地对他们抱有正面感qíng。
完蛋了。
维克多看着我的脸,捧腹大笑,乐不可支地表示我与雷歇尔不愧是师徒,听到这条件时的表qíng简直如出一辙。它足足笑了一分钟,意犹未尽地擦了擦眼角,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好好考虑。“如果你考虑好了,请尽快联系我。”它说,“很少能见到我这样好心的魔鬼。”
它施施然走了出去,我没有阻拦,也没有开口。我咬着嘴巴里的ròu,努力忍耐,以防怒气驱使我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qíng。
在短暂的几分钟里,我几乎被怒火吞没。
雷歇尔需要正面、自发无私、双向的感qíng羁绊,听上去像痴人说梦,但却并非绝无可能。我依然爱他,而他会对我说“他们不是你”。我们之间,无论多稀薄,一定存在着一些感qíng。如果在这种状况下一无所知地赌博,最后封印色yù主君时,我们的感qíng说不定能留下雷歇尔的灵魂,让法术成功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