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幸识丹青_作者:阿堵(78)

2017-05-07 阿堵

  “记得的……也不过是些模糊的影像。”停了一会儿,暗下决心,抬头道,“谢谢你肯陪我做梦。”

  ——到此为止吧。既然我们都愿意把它当作一个梦。

  “哼!”承安铁青了脸,站起来,“做梦?堂堂逸王,原来这么有闲工夫,要陪人做梦?”

  听了这话,丹青扬起脸,泪水“哗”的流下来:“不然……还能怎样?……只是梦,已经……那么难受……”

  ——就算你肯放过我,又如何?就算我肯留下来,又如何?那些看不见的鸿沟,针刺、匕首、陷阱……迟早会重演,难道还要再来一遍?

  承安蹲下身,一遍遍亲吻丹青的脸,直到自己被他的泪水淹没至不能呼吸。

  啊,丹青,丹青,你为什么偏要这样灵秀通透,善解人意。我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万般思绪,最后变成一句:“傻瓜……不过是张画,连xing命都不要了?”

  “你看,他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敢说……哪怕是虚幻的诺言呢……”丹青再经不住这样的拷问,把自己沉入无边黑暗。

  喝过药,丹青睡着了。药方里加了安神的朱砂。原本为画画准备的上好朱砂,又派上了用场。

  手指轻轻抹过他眼底两道淡淡的yīn影,承安坐在chuáng边出神。不知怎么就想起宫铁磨老先生上午过来复诊时候说的话。

  “过劳伤气,心肺俱损;思虑伤神,七qíng难安。这位公子是累着了。虽然xing命无碍,却伤了元气,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养不回来。”说完又看承安一眼,内容丰富,“年纪轻轻,什么事要把自己为难成这样?”老先生向来耿直,承安只得陪笑。

  “殿下,人呢,老朽是给你看过了。养不养得好,还得看花多少心思。”

  ——好些天了,汤药流水价下去,人却始终不见大好。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什么都不再提。承安极尽温柔体贴,事必躬亲,似乎把所有心思都花在照顾丹青上。

  丹青醒着的时候,总是很有兴致的样子。或者指挥照影准备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说是最后装裱要用。或者靠在承安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诗词闲话,逸闻趣事。两人皆是博闻qiáng识的才子,文思敏捷,言辞便给,你来我往之间,往往妙趣横生。别说当事人乐在其中,就连照影偶尔在旁边偷听两耳朵,都时常合不拢嘴。

  丹青年岁虽轻,却屡遭坎坷,又是豁达赤诚的xing子,胸襟见识,远非一般同龄人可比。两人虽然jiāo往了不短的时间,承安还是第一次这样从容细致的了解他内在的光华。看着怀里的人,只觉晶莹剔透一片,似冰似玉,生怕化了碎了……心底深处,却又仿佛有个残忍的念头一闪而过,隐隐等待着冰消玉碎的一刻。

  有时候,丹青说得高兴,承安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抱紧了啃噬一番,丹青也不忸怩,由着他来。那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激得承安心头火起,不管不顾的把他压在身下,胡天胡地,任凭他辗转呻吟,嘤嘤啜泣,最后昏睡过去。

  承安把被角再掖一掖,终于起身,出了暖阁,跨过隔扇门,来到外间的厅堂。

  贺焱、李旭、冯止、照影、照月、君来,一大帮人围着当中的紫檀书案,却静悄悄的没一丝声响。

  君来最先发现承安,挪开一步见礼:“殿下。”

  其他人纷纷排开行礼。承安摆摆手,要大家随意。照影露出一个询问的表qíng,承安道:“睡着了,一时半会不会醒,你们自在看吧。”走到屋角,在靠椅上坐下——为了方便丹青休息,酸枝靠椅贵妃榻全搬了回来,铺着软软的羊皮垫子。

  所有人重新陷入寂静,在画中流连。

  从卷首到卷末,走过山中四季景色,须臾已是一年光yīn。看第一眼,色彩和线条立刻化作各种qíng绪直击心灵,叫人无法自拔。明明是一张平铺的画,却变成了一段悠长的岁月。凝成这岁月的,是一生的爱恨qíng仇。

  看到卷末,似乎chūn天里那些鹅huáng嫩绿还在眼前招摇,转瞬间已经一片天寒地冻。你会觉得自己犹如伫立在岁月的尽头,回望此生,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无限苍凉。于是你暗暗恨起绘画者来:早知结局如此悲伤,就不要把过程渲染得那般美丽;若要留住中间的美丽,就不要把这结局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