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亦笑着说:“不是。”
我狐疑地皱眉:“真的?”
裴铮郑重地说:“陛下的眉毛一点都不好笑。”
我也觉得不好笑,只是有种淡淡的忧愁与伤感罢了……
新婚后第一天的午朝,按例国君与凤君应一同上朝接受贺拜。龙座右侧添置了一张凤座,原先裴铮立于群臣之首,说离我最近也不尽然,小路子还站在我座下呢,如今才真正是一臂距离了。
因为昨天夜里的行刺案,群臣寒蝉若噤,气氛颇有些压抑。只有易道临一人出列,声若金石掷地,历数南怀王罪行七十二条。
那些头低得比平时更深的,多半是受过南怀王恩惠的。
易道临上前几步,小路子从他手中接过厚厚一沓卷宗,上面所书尽是朝中官员收受南怀王贿赂的记录和名单。涉案者,几近满朝。
我向殿下扫了一眼,文武百官,两股战战着不知几何。
“小路子,端个火炉来。”我向小路子说道。
小路子愣了一下,点头道:“是。”不刻便有两个宫人担着大火炉置于殿下。
我自龙座上走下,小路子手捧着卷宗,亦步亦趋跟于我身后。
炉中火慢慢燃起,给着冰冷的宫殿增了几分暖意。
我从小路子手上抽出第一卷,撕成两半,扔入火堆之中,火舌在页脚一舔,迅速吞没了白纸黑字。
“这些资料,寡人没看过,也不会去看。朝中大臣,或者是明德一朝的老臣,或者是崇光之后,由寡人亲手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个个都是国之栋梁。尔等为国尽忠,担君之忧,寡人自然心中有数。”一册册罪证助长了火势,我抬眼看向百官,“官场虚礼往来,规则如何寡人并非不知,法不外乎人qíng,人qíng放诸四海而皆准。过去寡人年幼,内阁辅政,于朝政有所怠慢,让有心之人钻了空隙。罪人先罪己,国之失者,亦是寡人之过。”
群臣巍巍拜倒,连声道:“臣等惶恐,陛下恕罪……”
我看着炉中大火,淡淡笑道:“过去种种,便如这炉中大火化为灰烬,寡人既往不咎,诸位还是我大陈的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同样的事,寡人希望以后不再发生。如有再犯,进这火炉的,就不再是一册罪证而已了!”
群臣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抬起头,对上易道临的目光,晦暗深沉,对峙了片刻,他终于屈膝拜倒,三呼万岁。
我转身登上龙座,裴铮噙着笑向我看来,我顿时有种被看破的窘迫感,抬手在鼻尖掩饰xing地摸了摸,微低下头。
坐上龙座,我朗声道:“即日起,裴铮卸任丞相一职,自此废丞相一职,重置三公,共理内阁。大司马一职,由易道临担任,苏御史改任大司空,诸位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我笑了笑,看向易道临,“南怀王一案由你和苏昀一同负责,三天之内,务必找到南怀王!”
二人稽首道:“微臣领旨。”
退朝之后,易道临在宣室同我说:“微臣没有想到,陛下会烧了罪证。”
我盘腿坐在案前,无奈一笑:“不烧还能如何?法不责众呐……易卿家,此案由你全权查办,涉案人员只广,涉案金额之多,你心中有数,你自问,有能力拔起这条根之后,再在短时间内培植一个完全gān净的班底吗?”
易道临沉默了。
“前腐后继,或者十年,或者二十年,水至清则无鱼,朝廷是不可能彻底gān净的。少时寒窗为大济苍生,进了这个泥潭,还能保有这样怀抱的,少了,没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查下去没有一个gān净的。寡人杀得完吗?”我摇头,叹了口气,“杀不完的……过去千年,从未有人能肃清,寡人也自问不能。只要他们都忠于寡人,细微之处,也不必察察为明。裴党苏党,南怀王党,能从今变为王党,也就足够了。”
易道临说道:“希望能如陛下所愿。”
我叹气苦笑:“先将南怀王这根ròu中刺拔了再说。刘绫还没没有招供吗?”
易道临摇了摇头:“南怀王既然让自己的女儿试探苏昀,怕也是没有亲qíng淡薄,连女儿都能舍弃,恐怕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下落。”
“苏昀那边如何?”我想起他今日朝上的沉默,心下忽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