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谋/苏记棺材铺_作者:青垚(5)

2017-04-27 青垚

  古来文人骚客多爱咏chūn伤秋,苏离离独不喜秋天。天气实如人之心xing,隆冬严寒,盛夏酷暑,都是至qíng至xing,毫不做作。chūn天万物欣然,如人微笑;秋天却似幽闺怨妇,虽是色衰伤qíng,偏不肯痛快零落,只哀婉个没完。

  苏离离洗完脸,略略浇了一下菜地,觉得离那怨妇还有大半年光景,心qíng甚好,提了水便去厨房做饭。不多时,便端了碗甜米粥,推开了角落里那间小屋的门。那块木头睁着眼,望着屋顶斜龇出来的一块板子,见苏离离进来,目光勉qiáng落在她身上。

  苏离离将他扶坐起来,自己坐在chuáng沿,用勺子挑着粥,香糯清甜。那人脸色不似昨日蜡huáng,然而苍白得没有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仍清冷犀利。苏离离将勺子伸到他唇边,他便抬手道:“我自己来。”声线低沉,却带着沙砾相撞的清越。

  苏离离隔开他手,冷笑道:“自己来?一会你就得离了这里!”

  他并不表示讶异,只眼神微微一沉,苏离离顿了顿,接道:“搬到东面那间空屋去,嘻嘻,你也自己来么?”

  这本是个小玩笑,他却很不赏脸,抿着薄唇道:“为什么救我?”

  苏离离觉得此人防备之心太过,xing子又冷,便也收了玩笑的态度,正色诚恳道:“不是我要救你,是你要死在我门口。你若死在我隔壁的门口,我连花板的薄皮匣子都不送。既救了你,你在一天,我不会饿着你冻着你;你若有仇家寻到这里,我也护不住你,这是你的命。你明白么?”

  苏离离说得分明,他听得清楚,点了点头。苏离离展颜一笑,赞道:“这样好,我喜欢明白人。”她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唇边,“昨天刚拉回木材,吃了饭我还要忙。这屋子cháo,你筋骨有伤,住久了会落下病根。东面还有间厢房,堆着东西,一会我收拾了,你住那里去。”

  她再舀一勺,又喂到他唇边,“你叫什么,当真不说,我就叫你木头了。”他竟又点了点头,苏离离便笑道:“木头,你多大了?这总不是秘密吧。”

  木头注视苏离离半天,缓缓吐出两个字:“十四。”

  “你的伤一时半会走不了,以后叫我少东家吧,过两天再看你能做什么。”苏离离淡淡道。

  “我?”木头惜字如金。

  苏离离眉毛一挑,“难不成我白养着你?你要觉得叫东家折了你的身份,叫我大哥也成。”

  “你?”他声音更高。

  苏离离不再应他,端了碗要走。木头打量她两眼,闷声道:“你多大啊?”

  苏离离嗤笑出声,“还不服气,你十四,我十五,你不该叫我大哥么?”

  吃完饭,苏离离便烧了热水,让程叔提到澡间,将木头擦擦洗洗,换药。木头腿上有伤,打着木夹板,身上也多处外伤,一洗洗了大半个时辰。趁着他梳洗,苏离离腾出东屋,扫净积尘,铺了洗净的棉褥。虽是最普通的蓝棉布,却散发着淡淡地洁净气息。少时,程叔将木头背了过来。苏离离多的是男装,捡了两套给他,穿着有些嫌小。

  苏离离扶木头倚chuáng坐好,伸手推开了一旁的窗户。太阳已升了起来,阳光慷慨地洒进房中,照在木头脸上。木头阖上眼,微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若隔世重生。苏离离见他舒展开来的样子,心底似有泉水细细流动,柔声道:“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郊外逛逛。”

  木头微微睁开眼,阳光映在他眼睫上,像镀了一层金。他唇角轻轻扯起一道弧线,笑容虽浅淡,却如和风暖阳。苏离离抬头看去,窗外三分chūn色,平添了一分。

  *

  棺材铺子的生意从不会门庭若市,也不会颗粒无收。苏离离的铺子在如意坊的最尾端,因为她家的棺材做工jīng良,在京中小有名气。

  柏、樟、松、楠,应有尽有;方圆阔窄,各成气象。雕花意态峭峻,彩画栩栩如生。板间严丝合fèng,滴水不漏,用朱砂打底,大漆罩面。几道漆下来,棺木锃亮如鉴,曲指一叩,声如珰玉。

  苏离离对着账本定单安排活计。每天上午木工师傅过来把板裁得曲直合度,张师傅援刀雕刻,苏离离调漆勾绘,程叔拉板送货。生意不徐不急,不饱不饥。

  木头既不肯吐露一字,苏离离便一字不问,只对人扯谎说木头姓木,雍州人,家人死在战乱中,他孤身流离,落脚在此,留在店中给程叔帮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