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谋/苏记棺材铺_作者:青垚(80)

2017-04-27 青垚

  “你自然有你的理由。”

  苏离离垂首想了片刻,有些皱眉,摇头道:“我要进山。”

  木头说:“那就走吧。”

  太阳出来,山路上的泥泞半gān,还有些滑脚,却有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摇曳着。木头拉着她一路爬山,山梁垭口上风急而呼啸,苏离离辨了辨方向,道:“左边走。”左边半山腰上有一面土坡,正在山腰背风的弯里。糙色青翠,郁郁葱葱。慢慢走过去时,便见地上有个大坑,似被新挖开,已冒了些嫩绿的糙苗出来。

  苏离离在那一块地方左右转了转,最后拄着竹杖站在坑边。站了一会儿,她挑了块gān净地方坐下来,望着山下道路田庄发呆。木头见她不说话,一撩衣摆,坐到她身畔,轻声道:“这里是不是你父亲的坟茔?”

  苏离离摇头,“不是,我爹是死在这里,我和程叔把他葬了,没有留任何标记,我自己都不记得在哪里了。”她看一眼大坑,“这里砌作荒坟,埋的却是天子策。”

  木头默然想了一阵,“是不是你言语不慎,让祁凤翔知道了?”

  苏离离并不忧虑,眉宇之间似乎还有一丝淡然的笑意,“没有,我没有对他透过半个字。”她想了一会儿,笑了笑,道:“那个东西也没什么好。这么多年都在害我,我心里挂着这事,总是个羁绊。这样一丢,我的事也完了。”她站起来,面北跪下磕了一个头,神色虽浅淡,却看得木头一阵难过。

  苏离离望空道:“爹,女儿这些年过得很好。那昏君无道,已为天下人所诛,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木头在她身侧跪下来,也磕了个头,道:“伯父大人,离离虽无亲人,今后我便是她亲人,必定爱她护她,不令她再受颠沛之苦。”

  苏离离转头看他,见他神色郑重,心里被一阵突来的感动击中,却嘻嘻一笑,拉着他手起来道:“我们这是发的什么傻,跟演戏似的了。”

  木头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离离收了笑意。山间空寂,触目凄清。

  木头牵起她双手道:“三年前你救了我,我便已定了这个心意。姐姐,只要你是一个人,我必定跟着你,护着你。这一年多我在三字谷,许多次夜深人静时想,哪怕离开谷底死了,能见你一面也qíng愿。只可惜我若离开谷底,还没见着你就死了。”

  苏离离听着,沉默中却微笑起来,“你何时变得这么多话。”

  “言随心而发。”他捏住她的手,“你应了我么?”

  “什么?”

  “这一辈子。”

  那将是怎样一种平静从容而又jīng彩的人生,苏离离只需遥想,便已心驰神往。她拉起木头的手,低头轻吻在他手背上。这是一种积淀的感qíng,在棺材铺那无数个日夜里回旋,在不知所踪的地方止不住地思念。因为真挚而厚重,经历时间而薄发。

  她不动声色,却心意圆满,淡淡笑道:“好。”

  夏日炎炎,荷花映日,经过一片荷塘时摘两片硕大的荷叶顶在头上遮阳。傍晚时走到山脚,寻了间破旧的土地庙。木头在外转了一圈,捉了两只肥肥的山jī,扒毛开膛,变戏法般摸出包细盐抹上,用荷叶包了,敷上泥巴,放到火堆里烤。

  苏离离奇道:“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一手。”

  “以前在我父王军中学的,可惜那时我还小,没用心去学。”

  苏离离望着天上星汉灿烂,幽幽道:“我小的时候都没怎么出过门,后来出来了又东奔西跑……现在想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手支了腮望着木头,“你那时候还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木头用树枝翻着火,想了一阵,“要说过去对什么人印象最深,其实是祁凤翔。”

  “你们一早就认识?”

  木头道:“认识。在幽州军中见过,还打了一架,平手。我在那里呆了两天,跟他说了许多话。”

  苏离离觉得这两人都不多话,“你们说什么呢?”

  木头添着柴火,“无非是男儿功业,戡乱守成什么的。”

  他轻飘飘一句带过,然而苏离离又怎不明白。江秋镝家破人亡,数年来命悬一线,当年再多的豪qíng壮志,像是蓬勃的火星,不及燃烧已被掐灭。苏离离挨到他身边,挽了他手臂道:“木头,你心中有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