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长歌_作者:任旸生(35)

2017-08-05 任旸生

  张良虽仍在病中,站在地图前纵观天下局势时却神采奕奕。他一双眼眸在黑夜烛火中闪闪发亮,道:“如此我们即为三面包抄的形势,若能在人心上加以指点,项羽众叛亲离,必不会同我们久战。待到他油灯枯尽之时,我们可寻机将他永绝后患。”

  众人皆以为然。

  韩信远远地站在后面,看着张良指点江山,瘦弱的身子在一圈高壮的大男人们面前也毫不逊色。他清朗的声音里满是胜券在握,秀美的面庞上迸发轩昂英气,光芒熠熠的眼睛比烛火还亮。

  韩信总觉得张良的体内有金戈铁马,有奔流洪水。不过他一直够聪明,够理智,才会用一座城池,一道闸门封锁住了这些动人的神采,在平日里只显出沉静安定,与世无争,温柔可亲的模样来。每每只有这种时候,譬如宛城门前,鸿门宴上,还有荥阳城里,他身上那些本该有的尖锐,狠辣,还有一种将众生玩弄于掌间的隐隐的蔑视才漏了条fèng出来,让他光彩夺目的令人挪不开视线。

  韩信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心跳的太快,再快,这不够亮的屋子就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态了。

  临别的那一天,张良总感觉韩信似乎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十分克制地同他道别,在马上远远的一回头,用口型和自己说了个词。

  张良眼睛总不如他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将军们qiáng,努力望去只觉得隐约是个“再见”。

  他不由得淡淡的笑了一下,却是个眉梢眼角都透出高兴的笑容。张良想着之前他没少调戏这个今年才二十五岁的大将军,还有韩信那总是一脸委屈的无声的控诉,不由得也开始舍不得起来。

  他也开始有期待能再次和某一个人相见的qíng绪了。

  不过,感觉不错。张良笑着想。

  三.

  又一个寒冬过去,这日,张良掀开汉王的帐帘。

  近日来项羽急围困荥阳,汉王昼夜惊恐忧愁,连日来面上都没什么好神色。不成想这日刘季正在吃饭,一看见他,竟然喜形于色。

  张良也笑道:“陛下何事如此开怀?”

  刘季道:“子房过来!郦老头说要给孤设计削弱楚国的势力。说是以前的那些个什么君主,叫什么汤,什么武王之类的,都封了他们对头的后人到个啥啥国。”

  张良一听这话,心中已然有底,便不动声色的笑道:“汉王说笑,可是昔日商汤讨伐夏桀,封夏朝后人于杞国。周武王讨伐商纣,封商朝后人于宋国的典故?”

  刘季惊诧道:“诶,子房你咋啥都知道啊!是啊,郦老头说是如果我也重新封立那些六国的后人,那他们肯定都会顺从我,那个项羽也一定穿好衣服恭恭敬敬地过来朝拜我,我就能面南称霸啦。我觉着这个主意可以,已经叫人在准备刻印信。你看这事怎样?”语罢,还睁着眼睛亮亮地看着张良。

  张良心中早有定夺,却沉吟一阵才道:“广野君的主意恐怕不行,陛下的大事要完了。”

  刘季惊道:“为啥啊?”

  张良一步上前,凑近刘季面前的桌案道:“还请汉王容良借用陛下面前的筷子为陛下筹划一下目前的形势。”

  “从前商汤讨伐夏桀而封夏朝的后代于杞国,那是估计到能制桀于死命。当前陛下能制项羽于死命吗?”

  刘季老老实实答:“不能。”

  “这是不可为之的第一个原因。同样地,周武王讨伐商纣而封商朝的后代于宋国,那是估计到能得到纣王的脑袋。现在陛下能得到项羽的脑袋吗?”

  刘季沉默。

  张良也不在意,继续道:“这是不可为之的第二个原因。武王攻入殷商的都城后,在商容所居里巷的大门上表彰他,释放囚禁的箕子,重新修筑比gān的坟墓。如今陛下能重新修筑圣人的坟墓,在贤人里巷的大门表彰他,在有才智的人们前向他致敬吗?”

  “周武王曾发放巨桥粮仓的存粮,散发鹿台府库的钱财,以此赏赐贫苦的民众。目前陛下能散发仓库的财物来赏赐穷人吗?”

  “周武王灭亡商朝以后,废止兵车,改为乘车,把兵器倒置存放,盖上虎皮,用以向天下表明不再动用武力。现在陛下能停止战事,推行文治,不再打仗吗?”

  “周武王将战马放牧在华山的南面,以此表明没有用它们的地方了。眼下陛下能让战马休息吗?把牛放牧在桃林的北面,以此表明不再运输和积聚作战用的粮糙。而今陛下能放牧牛群不再运输、积聚粮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