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一年,他告诉自己,攒够了钱,他就可以带着孩子离开A市,重新开始。
他走在路上,拨通了K给他留的电话。
“我愿意,不过,我需要把我报酬的三分之一全部买成人身保险,受益人的ID我待会发到你的邮箱里。”
叶矜的离职手续办得飞快,他那样服役期间没有污点记录,可是也没有什么亮眼的功勋的哨兵,塔每天进进出出都有数百个。
范阳洲气喘吁吁地跑去档案科,人家告诉他,人已经走了。
“走了?”范阳洲感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办公桌前的小姑娘看了看他,说:“对方已经把档案调出去了,我们这里只有备份。”
“那可不可以查阅?”
对方抱歉地笑笑,“服役期结束的哨兵的档案封存,你可能要申请权限。”
他原以为,即使离了婚,事qíng依旧有回寰的余地。就算不做家人,也能成为好搭档,有他在,叶矜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闪失。
可是叶矜如今连公会也不愿意待下去了。他到底是恨他。
范阳洲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他扭头走回去,觉得十分茫然。
卫高朗在走廊叫住他,“阳洲,你来见一下新同事。”
塔是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明察秋毫事无巨细,不会因为缺少了哪一颗螺丝钉就停止转动。然而范阳洲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流逝着的时间。
他们相连的jīng神线只能让他确定一点,叶矜还活着。
只是他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一次他们出夜间任务,收容一位bào走的哨兵,他突然心口一痛,差点蹲了下去。组里的新人骇得大呼小叫,以为有什么新的敌qíng。
范阳洲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抬头对卫高朗说:“叶矜出事了。”
卫高朗一愣,道:“不会吧,我去问问系统内部的人国内有什么伤害事件,你先别急。”他转身去打电话。
范阳洲苦笑,他是第一时间能知道叶矜qíng况的人,没有什么qíng报系统能比他更快,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连叶矜在哪里都不知道。
新人扶起他,问道:“范老师,叶矜是谁啊?”
范阳洲张张嘴,“……他是我的,哨兵伴侣。”
新人困惑地歪歪头,“那他不跟您一个组?”
范阳洲笑笑,“他退役了。”
新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那个晚上范阳洲没敢睡,他怕在自己做梦的时候,那一根连着叶矜的气若游丝的jīng神线会陡然崩断。
当时的叶矜被人背出弹坑,淌了两条河,流了差不多一半的血,浑浊的河水被染成红色。没有麻醉,硬是把药直接塞到血窟窿里,叶矜睡睡醒醒,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尖叫着疼,jīng神线跟蜘蛛网一样缠在一起,摇摇yù坠。他望着昏huáng的天空,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范阳洲瞪大着眼睛望着房间幽蓝的天花板,时间浑浊而漫长,如同开天辟地之前的亘古黑夜。
第29章 红尘
叶矜被人抬到营地前的糙坪上晒太阳,他在医疗帐篷里瘫了一个礼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发霉变质了,头发丝都透露出一股馊味。他把腿搭在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用匕首剃胡子,天空是浮肿的白色,密密的浓云压了下来,一只鸟都没有,鸟儿都被枪pào声吓跑了。
大白蹲在他的脚边,用嘴啄青糙,羽毛被燎黑了一截,看上去像只大鹌鹑。
他顺手拍了拍大白的背,叹道:“辛苦你了。”
原来平时养尊处优,不可一世的鹅大爷也有灰头土脸的时候。叶矜苦中取乐觉得这个场面很是珍贵,应该录下来以后拿出来羞rǔ它。
弹片穿透防护服,直接刺进他大腿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怕一抬手就发现大动脉破了血跟喷泉似的喷。他咬着牙给自己扎止血带,结果还是没扛住晕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一个飞过的念头,是一定要把孩子的监护权给范阳洲。
他的伤据说还要养一个月,还好没有伤及关键器脏,哨兵的身体修复这些伤口还是绰绰有余的,叶矜由衷感激在塔里的时候,训练营那种不把人当人的训法。虽说大腿被炸了一个窟窿,可小命没丢不是。
队友走出来,把一盆子带着血污的脏水直接泼到了地上,看了看他,挑眉说:“你这伤我估计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