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杂记_作者:如鱼饮水(29)

  傅清寒没有离开,眉心如常蹙着,“请容在下在此等王爷苏醒,有要事相求。”

  只等了一会儿,云层越压越低,须臾便下起雨来。傅清寒的冠发被打湿,鬓角一小缕发丝垂了下来。

  沈晏周,舌尖微卷就能说出的熟悉名字。时时刻刻如千钧之重,放在心头可以压塌一片血ròu。傅清寒一心觉得自己是成大事的人,所谓一将功成万古骨枯,可他如今却还是为了一个人在雨中苦求。

  或许因为人是渺小的,纵是额上跑马,腹中撑船,双目所及寸心所感也依旧是身边那几个人,几年chūn秋。人生如寄,暂聚之形,一旦散了就永远别想挽回。或许正是因为沈晏周看透了这些,才会在纵横江湖多载后反而回到老家隐居于太湖之畔吧。

  傅清寒心绪纷乱,忽然面前的雕花木门开了,福禄王穿着一件长裘走了出来。

  “下雨了,还在等?”他微笑着问。

  “听闻王爷一直未醒,清寒心中担忧,不敢离去。”傅清寒恭敬道。

  福禄王又笑了,从侍卫手里接过伞,举在他的头顶,“你等的是我,心里想的是别人。”

  “清寒不敢!”傅清寒又连忙躬身拱手。

  “走吧,带你去见他。”福禄王道。

  傅清寒跟着他走到一间一进两重的大屋前。福禄王止住步子道:“清寒,你当知道,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之所以留下令兄,不过是心中担忧枝叶蛊,绝非刻意为难令兄。”

  “令兄病得不轻,我的命却拴在他一人身上,心中着实不安。”福禄王直言相告,“如今你也清楚,我们大事在即,万不敢出什么差池。”

  “清寒明白。”

  “明白就好,你进去吧。”福禄王说完留下一把伞和几个侍卫,在侍从的搀扶下踱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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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个屋中一扇扇窗户紧闭,昏暗清冷。窗外雨声涔涔,屋里漂浮着外面雨水中腐烂秋叶的味道。

  屋子正中寂静无声的躺着个人。

  傅清寒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甚至走得微微喘息。他立在榻边,见沈晏周双手jiāo握在胸前,闭目睡着。

  沈晏周的脸苍白得透明,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那总是饱含揶揄的嘴角平淡地垂着,看不到一丝生机。傅清寒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蹲下来把手放在沈晏周鼻端。

  没有呼吸?他正忧心忡忡,忽然手指被一种温热湿滑的触感滑过。

  “啊!”他惊得一下子坐倒。

  沈晏周睁开了眼,半伸出的舌头卷回来,舔了舔下唇。他倦懒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傅清寒无奈地叹气,扶着地坐正了身子,“原来在装睡啊。”

  他注意到沈晏周稍微一动,面上就浮起了一层薄汗,原本白色的衣服也变成了半透明贴在身上。

  “哪里痛?”他眉头的川字更深。

  沈晏周没有呻吟或者挣扎,只是喘息声显得断续而急促。他的双手抓紧被单又松开,咬住唇把头扭到了一边。

  “说话啊。”傅清寒伸手摇他,却摸到了一手冷汗。

  “走开,不需要你。”沈晏周被他摇了一下,不耐烦道。那声音气若游丝,实在没有往日的气势。

  “哥……”

  “不许叫,你不是我弟弟,”沈晏周翻了个身,从怀里掏出个泥塑大阿福双手握着,“我弟弟在这里,他才不会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哥!”傅清寒又叹了口气。

  “大阿福才是我弟弟,你看他笑眯眯的,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一副开心的模样,”沈晏周把泥人用力按在心口,“大阿福,哥哥好难过,不想在这里……”

  “沈晏周你对着个泥人说什么话,你能不能看着我?”傅清寒伸手去夺大阿福。

  沈晏周抬起头,忽地落下两行泪。他怀抱着大阿福,一眨眼又有泪珠滚下,“有大阿福就够了,傅清寒,你走好不好?”

  虽然知道他在胡闹,但一瞬间他的这种悲伤,还是深深地传入了傅清寒心里。

  “他们割开我的手腕,还要嫌弃我的血不够多,勉qiáng我吃东西来取血,这又和圈养畜生有什么分别,或许我在傅清寒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人吧?他的王爷中了毒会发作心痛,所以他就要用我的血讨好心上人,”沈晏周抱着大阿福淡淡道,“可是我也很痛啊,每次来取我的血时,我的心都很痛。因为我不说,所以就没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