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年_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96)

  赵诙低头看着手中杯盏,如今肃州与朝廷关系日益紧张,又有义军此处流窜作乱,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肃王,也终究会成为过去。

  要么成为地狱中冤死的恶鬼,要么成为九州上至尊的神只,这便是轩辕晦的宿命。

  那么原本王妃的位置又在哪里呢?

  会成为谋臣,在营帐中运筹帷幄,坐镇调度?还是会成为一方大员,为肃王攻城略地,割据一方?还是会继续做一个称职的王妃,在肃王的榻上做那结发的妻子,解语的花?

  这个问题,腹心肱骨如沈觅想问,这些年来俯首称臣的肃州上下大小官吏想问,来投的将士士子想问,就连置身事外的欧悬、枳棘也想问。

  可肃王醉心于政务军事,这些年一贯对后宅毫无安排;肃王妃自先帝驾崩后,近一两年都幽居府中,只遥遥调度,不再出头问事。有人说肃王已经过河拆桥,将肃王妃软禁;有人说肃王妃已改头换面,预备弃了后宅的身份,做那前朝的贵人;有人说肃王妃身染病恙,朝不保夕;更有人说肃王妃在后院多年,早已被磨平了心志,甘心做攀附乔木的紫葳。

  然而恐怕此时连肃王轩辕晦也不知道,就在魏部来投的第二日,赵诩便亲笔修书,向除柳氏、崔氏之外的河东六姓发了帖子,邀他们共谋大事。

  过去的几百年内,这些士族曾经各自为政,也曾互相攻讦,更曾和衷共济,而此番,眼看着天地又将变色,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赵诩修书时,赵诙就在一旁,他看着他从小孺慕的堂兄斜倚着凭几,懒懒散散地将那腾云的龙、驾雾的蛇如烟云般落在纸上。那字体分明秀美流散得很,可仔细看去,却只见疏朗刚硬,流露出三分淡漠,七分傲骨。

  书信不长,可措辞之严厉,姿态之傲岸,不一不在向世人宣昭——和他们谈条件的不是肃王妃,而是颍川赵十九。

  那个传承五百年,出过数十位宰相的簪缨世家。

  那个惊才风逸、经天纬地,堪为一时之选的麟子凤雏。

  赵诩或许做了五年肃王妃,可他却永远是颍川赵十九。

  第67章

  赵诩推门而入的时候,堂上已经吵的不可开jiāo。

  一派人在说要联合义军,从此壮大己方,赢取民心,借着这个机会杀入长安。

  一派人在说义军乃是乌合之众,贸然收编他们,反而会带来麻烦,更坐实了乱党的名头。

  沈觅显然倾向于后者,而白日社众人则主张前者。

  刚投了肃州的魏王旧部仍在观望,其中有一人倒是引起了赵诩的注意。

  那人约莫四十,整个人看起来不似征战四方的将领,反而像是个不得志的文士,他的腰间也悬着一把宝刀,乍一看和赏狻猊那把一模一样。这人没来由的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赵诩笑了笑,心道轩辕晦不论何时,收买人心的法子只有那么几种,文臣送文房四宝,武将送宝刀宝剑,简直没有半分长进。

  遥遥看见,轩辕晦露齿一笑,自己挪了挪,腾一半罗汉榻出来。

  “参见王妃!”沈觅紧接着发现他来,赶紧起身行礼。

  这里有一半人都未见过赵诩,对这么个史无前例的王妃颇有些无所适从,阿谀奉承些的,早已跟着弯下腰去,而那些自诩高洁的,要么敷衍地拱拱手,有些gān脆无动于衷。

  早些年便跟着他们经营肃州的旧臣面色都有些不豫,轩辕晦更是凤眼一寒,gān脆起身步下台阶相迎,“扰你歇息,是我之过。”

  对那些不屑脸色赵诩倒是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往轩辕晦那边走,“怎么今日叫我过来?”

  轩辕晦执了他手,并肩在罗汉榻上坐下,“局势纷乱,我也分不清、辨不明,也就无从着手了。心里实在没底,喊你过来参详参详。当然,顺便引见几个人给你认识。”

  赵诩本想调笑他几句,可想到有这么多人在场,顾及他的面子也便忍了,只端方道:“全凭王爷吩咐。”

  “如今之势,你也知道,”轩辕晦给他斟茶,“朝廷已尽数归于邓氏之手,加上义军,正好和我肃州成鼎足之势。听闻义军已攻破太原城,一路上响应者甚众,你说我们可要与之联络?”

  “王爷以为呢?”赵诩并不作答。

  方才有人曾问过此问,当时轩辕晦没好气道:“什么都来问我,要你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