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金不换都以为水云间又会恢复门可罗雀的状态,谁知头天竟有了三三两两的散客。
曾一味的手艺如何,其实徽州城的人都很清楚,他们还愿意来的原因实在叫人费解。
幺九是个包打听,他问明了缘由之后,跑回来跟我们说,这些都是南派的人。
我先前略微听幺九提起过,徽州城中的徽商基本上分为两大派,一派拥垒守旧,一派主张革新。守旧的那派不赞同徽商走南闯北,更希望把眼光放到徽州城这个徽商世代繁衍的地方上来。他们多是洪景来当年的手下,所以以洪景来马首是瞻,称为东派。
而革新一派的领军人物,是靳陶。他加入九州商会,积极拓宽财路,广结人缘,甚至常在京城走动,如今也有了很不俗的实力。这一派的人称为南派。
但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两派虽然在对外的态度上很一致,但关起门来的时候还是会起起内讧,吵吵架。比如胖掌柜金不换就特别不待见追随靳陶的那一片人。但上门皆是客,不可能把他们硬赶出去。而他们之所以会来,也仅仅只是因为前几日我们接济灾民的行为,让他们深受感动,想要借由此来表达一下支持罢了。
幺九就是一个跑堂,不参与党派之争,“要说我们徽州啊,是个特别好的地方。不管东派南派的徽商都特别团结,再加上有九州商会的两位班首在上面扛着,所以就算藏个逃犯什么的,皇帝老子都拿我们没办法!”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内心莫名其貌地虚了一下,伸手推了推他,“gān活了gān活了!”
曾一味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补了一句,“是吗?可我怎么觉得这次水云间这么大的动静,东派那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金不换气得冷哼了一声,把算盘打得噼啪直响。实际上,前几日他是去了其它几家的酒楼食肆,想让他们一起加入接济灾民。可结果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回来,非常挫败。
东派徽商的实力比南派qiáng许多,商人又各自为政,没有南派那么团结。究其原因,不过是洪景来去了京城发展,群龙无首,像一盘散沙。然而,此时我并不着眼于此,而是把目光投向即将到来的厨王大赛。
☆、商道七(改过)
曾一味的态度改变之后,做菜也开始用心。但荒废了日久的手艺,不可能一下子恢复过来。我跟幺九尝了尝他做的菜,虽然已经不算难吃,但离厨王大赛的水准,显然还有些距离。
曾一味有些悻悻的,默默地擦着碗。我推了推幺九,他脑子活络,一定能想点办法来宽慰曾一味受伤的心。于是幺九绞尽脑汁想了好些赞扬的词汇,但收效甚微。
这天傍晚,从前来过的那对老夫妇,又来店里面了。我和金不换对老人千恩万谢,要不是他那笔数额不菲的银子,我们可撑不了五天那么久。
夫妇俩给了五两银子,只要了一盘鱼。
我去厨房告诉曾一味菜色,曾一味的手居然有些发抖,杀鱼都杀得不利落。
我试探地问他,“他们从前也来过,是不是跟你相识?”
曾一味的声音gān涩,“其实,他们……是我的岳父岳母。”
我怔住,看着曾一味的苍凉的侧影,好像沙漠里一棵孤独的矮树,内心陡然生了无限的感慨。如今,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一双老人?而这一双老人,又是为什么频频来水云间,吃他做的不算好吃的菜?而且我看那位老人出手大方,来路一定不简单。
曾一味抖着手做了很久,才让我把那道清蒸鲈鱼端出去。
老夫妇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鱼,竟然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老人才抬起筷子,夹起一口鱼ròu塞进嘴里,嚼着嚼着,眼睛里竟是浑浊了。
老妇连忙也吃了一口,随即掏出手绢默默地擦眼泪。
幺九在我身边低声说,“他们以前来,每次吃完都是摇头就走。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反应这么大。林晚,你快过去问问,是不是老曾的菜难吃到把他们都惹哭了?”
我也觉得好奇,所以上前恭敬道,“可是这菜不合二位的口味?”
老人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声音苍劲有力,“恰恰相反!这是这些年来,我们吃得最好的一盘鱼。姑娘,能请他出来见一面吗?”
“您稍等。”我转身要去厨房,却见曾一味已经乖乖地走了出来,二话没说,就跪在了老夫妇俩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爹,让您和娘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