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竟出奇的达成了一致。
江城最繁华的街头有一条宽阔的巷子,长长的通向另一条繁华的大街,在这条巷子里,立着十几户宅院,每一处都宅院的门前都挂着清一色的八宝玲珑红丝灯笼,从巷头望到巷尾,这一串灯笼便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红线,引着行人的视线通向另一头。
而就在这些一模一样的宅院里,在一间同别处并无不同的房里,坐着一个面色白净却透着一股yīn柔的男人,虽说是男人,但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却是女人的气质。
他安静的坐在软榻上,眸里黯淡无光,头微微低着,视线落在脚下某处,良久,忽然轻轻的叹了声。
他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为了登上那个宝座么?为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么?可他得到这些又能怎样?他不过是个阉人,注定了没有子孙后代,即使拿下江山,谁又来继承他的王位?即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也已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已不是个完整的人,到头来亦是被天下人耻笑。
他原名叫安清飞,多么淡雅的一个名字,可没人知道他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个名字,他是主子眼里的小安子,是宫女们眼中的安总管,是世人眼中的安公公,唯独无人知道他曾经是安清飞。
可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他就要被人踩在脚下,凭什么他做不得万人之上?他心头生出一股愤恨。
可他却失败了,他败在自己的自信里,他甚至在朝里拉好了自己的眼线设好了圈子,谁知他一旦离开京城离开这个圈子,竟成了qiáng弩之鸟,而she向他的那把最锐利的剑却是他日夜侍奉的主子——太后。
他终于明白了,他不过是别人眼里被人利用的一条狗,他做了太多事,也正是这些事太后跟皇上都容不下他,他的主子是太后,倘若他多说了一句话,便会把太后推上风尖làng口,会让皇上陷入左右为难之境,而如果他死了,这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罪恶都因为他的死而终止。
想到这里,他冷冷的笑了声,可他们却谁都不知道,他还有一条后路。江城只不过是他的转站点,而这一站之后,他们将莫他奈何,而总有一天,他还会再回来。
他抬头望向门外,绵绵细雨如他那颗被人揉碎的心,在轻声低诉,而只有他才能听得懂这江南的细雨里的低诉。
江边的风稍显清冷,推着层层雨雾在江面上缓缓而行,犹如从天上垂下一段轻纱,遮住行人远望的眼。
江边立着一间小小的糙庐,在斜风细雨里颇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风qíng,刘绪龙便坐在这糙庐里远远的望着,远望的视线里罩住一个疾步行走的人,他身上的衣衫已被雨丝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
刘绪龙冷冷的哼了一声,捏住茶杯的手指陡然加了几分力道,指节顿时显得有些青白,他没想到朱梓峻竟然是皇上身边的人,更没想到他居然位居东卫之首,皇宫四卫是皇家的一道护身符,更是流传在朝廷之内的一个传说,据说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更无人知晓他们身在何处,但他们会在皇上最需要的时候准时出现。
他猛的将杯子按在桌上,杯口登时裂开一道纹痕,什么四卫,不过是皇上养在**的几条狗,即使立了大功又能怎样?还不是见不得天日做不了高官?等那一天皇帝老儿看不顺眼了,一刀子宰了,别人都不知道曾经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在暗骂别人的时候却忘记了,他何尝不是一条狗?还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太监养的一条狗,更何况他的下场可能会比被人宰了更惨。
刘绪龙愤愤不平的空挡,朱梓峻已疾步行至糙庐。他立在庐外,挺拔的身姿在蒙蒙细雨里像一堵铁墙,他锐利的目光直直she向刘绪龙,沉声道,“刘绪龙,澈儿在哪里?”
刘绪龙兀自低头端起桌上的茶放在嘴边轻咂一口,嘴角挂上一丝满意的轻笑,低声道,“江南果然好地方,清风细雨,香茶结庐,再加上一位英雄模样的人物,当真是妙哉。”
朱梓峻声色俱厉,“刘绪龙,既然约我来了,有话不妨直说,我要见澈儿。”
刘绪龙呵呵笑了笑,“朱二少爷,何必这么着急?孙少爷好着呢,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儿,我能将他怎样?二少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哈,京城,止安城,江城,咱们当真是有缘的很。”
朱梓峻冷声哼笑,“这种缘分还是少些的好。”
刘绪龙哈哈大笑,笑声穿过雨层传到江面上,轻纱雨帘里有一条小船微微颤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