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语书年_作者:海青拿天鹅(290)

2017-04-30 海青拿天鹅

他叫励,刚来到我宫中的时候,总爱啼哭,我曾不胜其烦。可是后来与rǔ母一道照料,看着他小小的脸上时而冲我露出笑容,我的心却变得柔软。许是在励的身上花去了太多jīng力,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有气力想乱七八糟的事,每日即便出门,我也会惦记着他什么该用食,什么时候该睡觉。

这大概就是做母亲的感觉,我想,这大概是上苍给我的一点回报,以弥补我那无缘孩儿的缺憾。我如果离开,这一点小小的慰藉便也不见了。

天子对这个儿子也很是疼爱,他每日都来探望,甚至时常住在中宫不走了。

许是因为励,又许是同样身在患难,我与天子之间奇异地亲近了许多。

我发觉他并不那样沉默寡言,遇到些有趣的事,他不会因为身处逆境而放弃开怀一笑。

他是个细心的好父亲,亲自教励说话,教他走路。有时,我们摒退左右,带着励一起玩耍,有说有笑,每一刻竟都快乐无比。

我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忽而有了些憧憬,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即便是个平头百姓,又有何妨?

大概是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失去了,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我忽然变得异常执着。

天子有天子背负的沉重,多年来,层层相积,他已经不堪负累。

“你走吧。”他抱着魏郯和傅嫤的女儿离开时,对我说,“国丈就在荣安门外接应,宫中起火,守门的羽林必会赶来,你可趁机带着励远走。”

“你呢?”我问,声音微微发抖。

他露出一丝奇异的笑。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纵使只活二十余年,当看戏也好。”他望着城墙那边的光照,道,“我要去看最后一场戏。”

我深吸口气:“妾陪着陛下。”

天子看着我,双目如同深井。最终,他没有说话,只吩咐huáng劭拦着我,转身而去。

我没有听他的话。大殿起火之时,我们潜出宫外,果然见到了父亲。但是我乘马车的驭者不备,一把将他拉下,自己坐了上去。

父亲和众人在后面大声喊我,我并不回头,只驾着马车奔向前。

我心乱如麻,但是,我并不彷徨。这是第一次,我笃定地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是对是错,不再逃避,而是尽全力去争取。

我遇到了裴潜,等我赶到城楼上的时候,天子已经沾上了女墙。

风chuī着他的衣裾,像是随时要将他带走。

我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呼唤他,他看到我,那面容陡然变得震惊,可双目中的神采却已经不再死寂……

宫道漫漫,尽头处,一列马车和军士正在等候。

那是要送我们到封地去的,檀阳公,是天子禅位以后的封号。

励喜欢出门,看到车马,他高兴地奔上前去,我不禁唤他慢些。

钟磬之声在远方响起,曲调熟悉,是大殿上的乐声。天子走在我面前,脚步停住。

他回望,宫墙太高,只有一片被切作长矩形的天空。

“便是如此了么?”他低低问。

我默然。

我知道他心中所想,离开了此处,从前他背负的一切便是过往。

“陛下恨我么?”片刻,我问。

他讶然看我。

我轻声道:“如今之事,恐非陛下心愿。”

他注视着我,露出一抹苦笑。

他拉过我的手,声音缓缓,平静而淡泊:“为何要恨,若死去,便什么心愿都不会有了。”停了停,又道“还有,此后,夫人不可再像从前一般唤我。”

我怔了怔,片刻,明白过来。

他说“我”,称我为“夫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少顷,亦露出笑意:“是,夫君。”

 

☆、番外魏郯(上)

  “浔阳大饥,浔阳太守刘殊急报,请朝廷拨粮赈济。”匡政殿上,大司农朱悯禀道,说罢,将文书jiāo与侍中。

  皇帝坐在御座上,接过那文书。

  “浔阳。”他看过之后,沉吟道,“我记得今chūn水患,浔阳最重。”

  “正是。”朱悯道,“今chūn水患,浔阳三十万顷颗粒无收,以致饥荒,若赈灾不及,将有民怨。”

  皇帝不语,却拿起另外一份奏章。

  “扬州亦饥荒,御史弹劾扬州太守公羊刿罔顾民生,大兴土木。”说罢,他让侍中将奏章拿给朱悯,道,“卿以为如何?”

  朱悯接过奏章,看了看,明白过来。

  公羊刿,在皇帝登基前一年去了扬州做刺史,三年之中,政绩斐然。皇帝遂命其为扬州太守,治理一方。此番饥荒,并非浔阳一处,其害蔓延江东大半,扬州亦不例外。御史弹劾公羊刿的事,朱悯也听说过,不过他留了个心眼,让人去打探扬州民人因灾流徙之数,奇怪的是,与其他州郡比起来,竟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