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头是不信的,四仰八叉地拿话岔过去了,可今儿个偷偷将那封搁在地上的信打开一看,心里头惶恐不安的同时,竟浮现出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一家子都将大夫人保护得这么好,她昨儿个通风报信,大夫人为好不识好,还将她罚在中庭里打板子,她可是女娃子啊!被大家伙都知道了这女娃被人打了屁股,她往后可还怎么嫁啊!
今儿个她就非得要将着信给呈上去,索xing将自个儿昨儿个的罪名坐实了!让大夫人货真价实地怕一怕,也好解一解昨儿个的冤屈,反正不是说往后还得换一个新夫人当家吗,她也不怕了!
满儿垂头丧气地想起将才的气急攻心,真是想啐自个儿一脸!
一步一步地跟在马车后头慢慢梭梭地走,手里头渐渐沁出汗来,越想越怕,埋着头走,腿肚子直打哆嗦,一仰头就看到挂得高高的福满记,三个大字儿。
满儿哭丧着一张脸,隔着帘子轻喊了声:“大夫人,我们到了…”又赶忙上前头扶着大夫人往下走,越走近楼里头,就走得越艰难,到后头,gān脆止了步子,腿抖得跟抖筛子似的,带了哭腔道:“大夫人,咱们要不然回去吧,别叫四姑娘担心了…”
大夫人轻横了她一眼,心里头笃定是市井无赖在闹事,便也不怎么怕了,挥挥袖子,只当她这是临阵脱逃:“你到马车上候着吧。我自个儿上去就好。”临了还加上一句:“你先去顺天府登个记,办事儿牢靠点儿。”
第一卷正文 第六十二章 死寂(中)
满儿见大夫人难见的沉稳与笃定,如释重负般,撒脚丫子就往北边儿的顺天府跑。
大夫人抬眼望了望,二楼雅间一溜地被桃花纸蒙得死死的,榆木梁架窗棂都紧紧关着,看不出端倪来。
福满记是定京城里大家贵族的老少爷们都乐意来的的地方,胜在地段繁荣,气氛富贵,平日里请宴庆贺也显得体面。
来往都是人物,大堂里招呼的跑堂自然也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见大夫人着一身葡萄紫绣百子戏婴潞绸综裙,梳着高髻,一身都是南珠头面,耳下低低坠下的那两颗硕大南珠,在暖光下熠熠生辉。
一看就是大家夫人。
跑堂的赶忙将帕子往肩上一搭,凑过身去吆喝:“夫人这是来定席面呢还是会友呢?早晨刚从闽西加急运过来了些新鲜的鲍鱼,包几只鲍鱼盒子回去,又讨口彩又有颜面!”
大夫人摆摆手,道:“见人,带我去白玉厢吧。”
跑堂的欢天喜地地叫了声“得嘞”,便引着大夫人往二楼走,边走边语气夸张地说:“原来夫人是来会友的啊。将才也来了位天仙似的夫人候在白玉厢。穿了石榴红的颜色,一走进大堂里,就像带着一团火烧了进来!哎哟哟,那通身的富贵气儿!有句老话儿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那样的人物就该和您是一道的!”
大夫人越听越不好,听到后头,心直颠颠地沉了下来——富贵的夫人在等她,那肯定不是市井泼皮来讹钱了啊!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大夫人后怕起来,往下探了探,街上已经没了青帏小车的影踪,估摸着车夫是被请去后厢吃茶了吧…
只能硬着头皮又上了层台阶儿。试探xing地往前一探,问那跑堂:“她…是什么人…”
跑堂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儿,倒听到清脆的女声:“贺夫人来了!”
大夫人愕然抬头,却见一个星眸剑眉,丫鬟打扮的小娘子守在门口,又听“吱呀”一声,门从里头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笑着迎过来,侧身搀住大夫人:“您可算是来了。我们家夫人等了您可久了呢。”
那丫鬟力道大,看似软绵的动作,却让大夫人动弹不得。架着她一步一步往里靠。
大夫人娇养玉贵地被养了几十年,哪里禁过这样的场面,僵手僵脚地直愣愣望着那丫头,眉眼似曾相识,心里头慌极了。眼神从雕着博古的直栏四下闪到红沉木铺就的地板上,心里头陡然想起来晨间太夫人的那句话,她不仅是个女人,她还是个母亲…
紧紧咬住牙关,如果她独自将这件事qíng摆平了,是不是就看作她在慢慢地承担责任与保护家人呢?
心里头这样想。脚上的动作就自觉了些,几下挣脱掉了那丫鬟的挟制,忍住心慌。将门推得大了些,再“嘭”一下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