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西北人事换动,从定京城里调了梁家去任提督,又调了顾太后的自家人任守备,咱们方家在西北经营多年,突然有外人闯入,一块儿饼就这样大,难免没有利益冲突。鞑子看准时机进攻,打了大周一个措手不及,腹背受敌,舅舅索xing带着三千方家军破釜沉舟闯出关外去。”行昭纵是两世为人,也都是被养在深闺的小娘子,朝堂上面的事是一窍不通,就算如今思路清晰,也觉得自己说得漏dòng百出。
低下头咬了咬唇,往方皇后身侧靠过去,低低说:“可是就算有利益冲突,梁平恭怎么就敢帮着鞑子打大周的主将,他也不怕落下个千古骂名?西北养着的方家军都是舅舅的心腹手下,就算梁平恭是过江龙,舅舅还是地头蛇呢!俗话说的好,qiáng龙不压地头蛇,舅舅为人烈xing,怎么着也得和梁平恭拼一拼吧?怎么就会被bī得只带了三千人马就闯关去呢?”
如同雨后初霁,终于能够透过厚重的云层见到一缕暖阳。
方皇后撑着这么些天,总有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喘不上气儿,可不坚挺着,又能怎么办?就算身上已经是千疮百孔,也得先腾出一只手来,将应邑给收拾了,难道要眼睁睁地她得意地嫁进自家妹妹的家里去吗!
连夜联系留在定京城里的方家死忠,费了半旬的功夫才与关外搭上话儿。
如今心上的石头被搬开了,方皇后行事说话更有底气了。
“你说对了一,说岔了二,说错了三。”方皇后亲昵地伸手揽过行昭,笑意盈盈地解释:“鞑子是因为西北内乱才打了进来,这一点没说错。我看啊,你舅舅也不会是被bī得往西北老林深处闯。皇上年前的大手笔调兵,明晃晃地摆着是对方家的防范,你舅舅这招不叫做破釜沉舟,而叫做釜底抽薪——叫皇上看一看,方家经营的西北也不算太牢靠,来一个梁平恭,原处上的将军就要被bī得往外走了。您自个儿瞧一瞧,我们方家是又规矩又老实,还有点无能和怯懦,这是在安皇帝的心。”
行昭垂下眼睑,静静地听着。
方皇后说完这一长番话,却止住了话头,她一向能从一看到十,可这次是因为她的失算和方祈的错估形势,让方家被人打了一个猝不及防,还失去了一向受宠心爱的胞妹。
行昭看不清方皇后眼底的qíng绪,心里头却也在隐隐发疼。
男人们的斗争,常常会顺着门墙延伸到后院里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说来也好笑,女人们却大多不是依靠自家的男人活的。她的母亲是依靠娘家活着,她的姨母是依靠自己的手腕儿活着,却还是常常会受枕边人的拖累与算计。
第一卷正文 第八十九章 抉择(下)
“派出去的探子也只在西北老林里碰见了零星散落下的几个残兵,说得不清不楚的,但是能肯定的是你舅舅一定还活着。”方皇后半阖了眼,她心里很清楚方祈的盘算,方祈是个铁血男儿汉,一时的服软是为了而后的硬气,这一出去是铁定要挣个大功再回来的。
面面俱到,却将妻儿留在了平西关里,若果真像猜测的那样,梁平恭和方祈起了龃龉,桓哥儿、潇娘还有嫂子不就危险了吗?
也不晓得方祈是故意还是算有遗漏…
皇帝派人去围方家老宅,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保护还是威胁。
皇帝不同她说,她也不问,他们这样相互之间猜猜忌忌的也有了些年头了吧。
方皇后长叹口气儿,既然走出来了,便也不再想了,前头的老爷们在拼命,后面的女人们也不应当拖后腿,方皇后开了口正要说话,行昭却快她一步,沉声缓言:“舅舅只有立了大功凯旋而归,才能洗刷掉别人泼到他身上的罪名…”心里头又念着行景,行昭眼眸一黯,口里细细碎碎地念着:“哥哥是同舅舅的亲信一同走的,阿妩一直笃信舅舅一定没事…可哥哥是侯府郎君,喜欢看兵书是喜欢看,但是不是还有句话叫做纸上谈兵吗?赵括熟读兵法,可也惨败于麦丘。阿妩甚至怕哥哥连西北都还没到,就…就…”
景哥儿是行昭在贺家最后的牵挂。
方皇后没有言语,对行景的担心冲淡了喜悦,抿了抿唇,一抬眸却见碧玉埋着头,敛着裙快步进来,口里说道:“…应邑长公主醒了…”再抬了抬头,觑着方皇后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她点名要喝燕窝粥,要吃胭脂鸭脯,还有白花苏…还想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