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一桩的解决吧。”方皇后缓声低吟,“你舅舅一回来就敢去找冯安东麻烦,至少意味着他手里攥着能让皇帝满意的东西,才会无所顾忌地想要出一口恶气。皇帝年前换下西北提督与守备,梁家是从龙之臣,一向得青睐恩宠,而现在的顾守备却是顾太后的外族子侄。既然咱们无论怎么做都是惹眼,还不如做得再张狂些,叫天下人都知道。”
方皇后说得隐晦,却让行昭陷入了沉凝。
一路再无话,马车“咕噜噜”地驶进皇城,凤撵是可以从正门入宫的,去时是一架华盖马车,回来却多了几十匹马和几百个人,应邑长公主的事儿就算传得再快,也不可能现在就飞进了宫里。
守门的侍卫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架青色绣鸾凤纹的马车,再表qíng僵硬地移向那群跟着的,凶神恶煞的,污头垢面的几百个壮汉,显得既惆怅又惊呆。
第一卷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凯旋(中)
再怎么惆怅和呆愣,侍卫看着林公公手里头攥着的那方令牌,也连声唱着喏,开了宫门。
初夏的天儿已经有了几分暑气了,马车轱辘行在堪堪能过一架马车的宫道上,方皇后隔着帘子吩咐林公公:“…去仪元殿瞧瞧圣上在不在,若是在就跟圣上说,方将军和信中侯回来了,就这么一句话。”
林公公应承,搭着拂尘,疾步越过马车往前跑。
几百个兵士就留在了内苑二重门那儿,方皇后和行昭一架马车,信中侯一架马车,方祈和行景下了马,一左一右地跟在前头马车旁边。
从二重门穿到仪元殿抄近道,要经过一片人迹罕至的huáng杨木林,车轱辘压在叶和糙铺成的路上,细细碎碎的响了一路。
“景哥儿是和蒋千户一起来的,幸好没从平西关出境,而是选择了漠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驿站骑着骆驼过来。蒋千户是在我身边用惯了的,跟着记号在西北老林中找着我们一大队人马,一见到我,他便同我说定京城里关于我通敌叛国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梁平恭原先的妹夫还一头撞在仪元殿的柱子上,要死谏…”
“景哥儿活抓了鞑靼主将托合其,如今正被五花大绑在信中侯的马车暗箱里,他是鞑靼的秦王,是鞑靼如今君王的胞弟,同时也是下一任大王的竞争者,我与景哥儿带着兵,先是火攻再等夜袭,景哥儿拿着把大刀杀得红了眼,别人砍他的马腿他便将那人的头一刀砍下来,滚进帐篷里…”
方祈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响在帘子外面,不似喜堂前那番张牙舞爪。长长的一番话,语气平淡且内敛。
等方祈、行景还有信中侯一进仪元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女眷们就一概不知了,方祈在抓紧时间和方皇后jiāo代,安她的心。
方祈釜底抽薪,犹如丧家之犬被bī得出了关,进了西北老林,就必须gān出惊天动力的大事,才能力挽狂澜。
行昭抬眼看了看方皇后沉静的面庞。这是方皇后头一回得到探子来报时,就说出来的猜测,不由得心头敬佩。女人家的眼界若只是拘在了后宅里,那只能眼前一抹黑,思维会变得越来越窄,最后钻进不可挽回的牛角尖里。
方皇后在静静地听,方祈避开其间的险要。只捡了最风光的时候说,他进大周悄无声息,是在避着谁?是谁把他bī得只能带着三百兵士闯出一条血路来的?当时平西关被破是什么样的qíng形?
一是因为如今在外面,隔墙有耳,他不放心全都说出来,二来嘛…
方皇后再一抬眸。带着坚决和破釜沉舟,轻声打断了方祈的话。
“阿福去了…”
方祈登时僵住话头,钉在原地。
行景愣了三秒。阿福…母亲…去了?!
行景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只听见了这轻轻的四个字,他没看见方皇后的神色,去了?去了是什么意思?他背着行囊和副将疾驰而去的时候,母亲还好好地温声叮咛他就算是chūn天到了。天气回暖了,也得穿得厚实点…
“母亲去哪儿了?”行景伸手紧紧摁住马车的窗棂。几十天的生死搏斗让他的个xing在血与泪中磨去了棱角与冲动,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参加京中的喜宴,阿妩不跟在母亲身边而是跟在皇后身边…
方皇后先抬头让马夫停下来,再扭过头去,嘴唇嗫嚅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说。
行昭小手握了握行景攀在窗棂边的手指头,眼眶发热却语气稳沉,一字一顿:“母亲去世了,三月初七戌时三刻,在正堂的罗汉chuáng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