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说,手上一道颤颤巍巍地执起桌上的茶壶,又颤颤巍巍地分出两个杯盏来,一杯接着一杯地斟茶,亮褐色的茶汤洒在铺着绛红色麻浆布的罩子上,不过一会儿便氤氲成了一团深重的雾。
应邑咧着一张嘴,摇摇晃晃地将茶盏递给贺琰,带着祈求与乞讨:“阿琰,我亲手泡的…大觉寺的主持铁石心肠,我求了她三次,她才肯给我这点茶叶…你尝尝…”
贺琰艰难地将头往后缩了缩,手往前伸出几分,指尖刚刚挨上轻薄的茶杯壁,却听应邑尖叫一声。
“阿琰!”
贺琰指尖一顿。
“阿琰,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应邑的声音尖利而聒噪,可这一句话却让贺琰无端地想起了那个在死前也这样问过他的女人,她长着一张圆圆的白白的脸,会温温柔柔地笑,她祝他“煊赫永远”,多好笑啊,是他亲手bī死了她,如今舍不得的却是他…
难耐的沉默与迟疑,让应邑歪着头静静地看着贺琰,嘴角弯得像明月。
“你不爱我…你根本就没爱过我…”应邑终究朗声仰面大笑起来,执起茶盏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在口里好苦啊,苦得让人能将心全都呕出来。
应邑神色茫然地看着泛着清亮与明色的甜白釉茶盅杯底,然后轻轻地,委顿地瘫在了桌沿边上,眼泪最后还是跨过眼眶,难耐心酸与悲恸地顺着面颊轻轻划落。
她嘴角嗫嚅,贺琰皱着眉头轻轻佝下腰去听,却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临安侯,你根本就不配和我一起死…”
天色愈晚,自鸣钟响过十下,林公公敲响了凤仪殿内厢的门:“…应邑长公主bào病身亡了!”
PS:
这一章反反复复修改好久,唉
正文 第一百三八章 后事(上)
第一百三八章 后事(上)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是戏台上粉墨浓妆的生旦净末,有些就只能当画上白脸,额中点上一个红点的丑角,言语夸张,行为逾矩地供人指点调笑。
短短几天里,定京城里就经历了一场浩劫,不,准确地说是一场浩dàng,天翻地覆,日久弥新。
戍边守疆的总督前脚躺在棺木里被抬进了定京城里,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后脚就在皇家寺院大觉寺bào病而亡。
bào病而亡…
行昭佝着头做女红,轻声一笑,记得母亲对外传言,也是bào病而亡的吧?
多好的四个字啊,给一切非人力可及,风云诡谲的事qíng都安上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小娘子低低的浅笑是午间的凤仪殿偏厢里最明艳的声音,方皇后一手轻捻了一支狭长簇拥着的月白色槐花儿,一边儿抬起头来笑着问她:“做针线也能做得这样高兴?将把老六的扇套绣完,这就又给自个儿揽了活儿了?也不晓得老六有没有给你工钱。不错不错,咱们家也能出个端庄娴静,绣工卓越的小娘子了,一早叫你舅舅将你带回西北去,叫西北那老姜家还有张副将都馋得红眼。”
方皇后身出将门,不善女红,一向对行昭的绣花绷子敬而远之。
行昭小声笑出来,方祈领了右军都督的直隶,哪儿还能回西北呢?若叫桓哥儿袭了职,倒还能回去。
“这是给大表姐绣的香囊!”行昭笑嗔,“也不知道大表哥与大表姐什么时候回来,就先做着,免得大表姐一来,手一摊拿出好多贺仪来,阿妩却什么也送不出去!”
方皇后边笑边拿银剪子将槐花儿多余的枝条“咔嚓”一声给剪了。边说:“…千金难买真qíng意。你拿亲手做的香囊去换潇娘送你的金银头面,阿妩你亏不亏?那两个要进京,方都督整日愁眉苦脸地提着八色礼盒今日登黎家的门,明日登闵家的门,求完教书先生求教引嬷嬷,就晓得那两个有多不让人省心!若不是最近朝堂上不太平,他怕能一举成了定京城里这些时日最大的谈资…”
话儿到最后落了落调儿。
应邑身故后,凤仪殿有着十足的默契——不提此事。任外头纷攘熙熙,凤仪殿巍然不动。贺太夫人递帖子进来,方皇后直接将帖子退了回去。信中侯闵夫人带着闵寄柔过来也只是被请到了偏厢坐了坐,行昭给闵寄柔送了幅张朝宗的古画,闵寄柔隔天便拿了张米芾的字帖送进来。两个小娘子拿自家的库房做人qíng做得不亦乐乎,方皇后也不管,只笑着点了点行昭的额头,嗔怪她“小富婆光晓得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