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行昭cha不进嘴了。
小姑娘微不可见地往后缩了缩。六皇子的眼睛和耳朵是什么做的!
行昭身子往后一退,六皇子眉角往上一挑。顺势欺身而向,语气从清朗陡然变得软和下来,眼睛眨了眨像只猫儿:“阿妩问慎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自个儿家的媳妇儿都快被卷跑了,慎如何坐得住?”
媳妇儿…
妇儿…
儿…
就算是内造的车厢也还是太小了些,声音绕啊绕,绕啊绕就绕进了心里头去。
六皇子欺身凑近,行昭身子一下子僵直成了一块板儿,鼻尖动了动,嗅上一嗅。
嗬!
合着是两个醉鬼撞上了面儿!
她身上是桑葚酒的味道,甜绵得入到了骨子里,六皇子喝的是陈年的花雕吧?后劲儿一上来,满脑子都是回甘。
行昭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之间铸起的那堵铜墙铁壁,一点儿一点儿地变薄,变成了一扇木门,一扇桃花纸糊成的窗,一层纱…
如今好像这层纱也要被捅破了吧?
行昭伸手往前重重一推,深吸了口气儿,可耻地发现满心里五味杂陈,竟然是期待与欢喜更多些。
“您喝醉了。”行昭**地一言简之,提高了声量唤莲玉:“…去请舅舅出来,端王殿下喝得醉——”
“我想娶你。”
行昭后话戛然而止。
六皇子的话说得很轻,颇有些四两拔千斤的意思在。
正逢其时,晚风南钟,迷蒙蒙之中有暮鼓升浮,伴随着月满西楼,随风晃dàng。
车帘被风卷了一角,浮在月夜里的微尘被风一dàng,好像有灰chuī进了眼睛里,行昭眯了眯眼睛,缓了片刻,才重新睁开。
那层纱终究被被一根手指头戳破了,dòng便破得越来越大,最后暖阳毫不客气地倾洒而入。
让一切都bào露在了光影之下,无处遁形。
行昭耳朵嗡嗡作响,手缩在袖子里不由自主地抖,瞪大了一双眼睛,想将眼前的六皇子看得更清楚些,可眼前一花,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头一回见你,你正在审郑家那桩糟心事儿,兵不厌诈,那个时候你门牙还缺了一瓣儿,却极力做出一副极庄重的样子,和寻常的世家贵女们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在你胆子更大些,小小年纪也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再见你,你左脸上有道疤,是那场火烧的,带着帏帽看起来有些可怜,宫里头风言风语多得很,你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妹妹,长姐欢宜也是一个娴静的个xing,我便想若我有个妹妹,我会怎么做呢?”
六皇子向着光仰了仰脸,薄唇一弯:“过后你布下局,却极力不将我牵扯进去,绝口不提那封信是我给你的,或许是因为心善,或许是考量之外,可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便…”
你便住进了我心里…
六皇子恃醉卖乖,话在口头却有些说不出来。
发乎qíng,止于礼,不必赏诸于口。
六皇子长长地叹出了口气儿:“阿妩,我喜欢你。”
圣人之言犹在耳畔,可他更怕在他还没来得及畅诉心扉之时,他心爱的小娘子便会被人抢走了。
“阿妩,我一直都喜欢你…”
行昭轻轻掩了掩眸。这才发现已经是泪流满面。
六皇子有些慌了。伸手去擦:“你别哭…”
行昭没动。六皇子的手指尖颤颤巍巍地挨到小娘子的脸上,行昭想扯开一丝笑来,却发现浑身僵紧得动都动不了,边哭边让六皇子背过身去:“您甭看,哭起来丑得很。”
行昭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哭,她明明应当笑的啊,可从心底儿里一波又一波地总在涌上又酸又涩的qíng绪,像海cháo拍打海岸。永无止尽。
这能算作是矫qíng吧?
可她前世里,连能当面在他跟前矫qíng的人都没有。
行昭眼泪珠子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掉,素来沉稳的皇六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索xing挨了过去,一道从怀里掏了方素青的帕子给行昭擦眼泪,一道语气有些发涩:“…你若不想回应…便不回应…我同你说,本也不是有bī你的意思…”
她喜欢他。
行昭突然发现。
她喜欢六皇子,就在他说他想娶她之后,原本摇摆不定的一颗心晃来晃去,终于落到了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