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不置可否的笑笑,没再说话了,众人也不接话,只有个huáng三娘忿忿不平想开口说话,却被huáng小郎君一把拉住了。
青灯鸣钟,藤蔓幽青,拐进寺庙深处,内里的厢房统一是青蓝的颜色,定云师太停在了第二间厢房门口,合掌告了退:“阿弥陀佛,外头冰天雪地的,厢房里暖和。huáng小郎君若是闲来无事,去和静一师太手谈一局,也未尝不可。”
到底是有两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在,已有十二三岁的huáng小郎再与之同处一室,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静一师太是定国寺顶有名的高僧,jīng晓佛学,玄学与论理。huáng沛一听,登时喜出望外,与身后女眷告辞后,便跟着定云师太往佛寺后厢去。
定云师太与huáng沛走后,huáng夫人亲上前去踮脚打帘。一入内,暖气盈人,能嗅到醇厚的檀木佛香。有一穿着葡萄紫销金平袄,白胖眼小,五十出头的老夫人斜倚在老木太师凳,见有人来,便拄了拐慢慢腾腾地起身。
“您腿脚不好,就歇在炕上吧,不碍的。”太夫人先出言。
huáng太夫人一笑,见过礼后没回话,眼神却定在了站在最后的两个小娘子身上,大的那一个十一二岁的样子,杏眼长睫,肤白唇红,站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长辈望过去也不晓得将眼神避让一点,huáng太夫人心里有些不喜。又转眼看了看旁边的那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娘子,生得极好,圆圆的一张小脸,嘴角含笑,最重要的是眸色清亮,态度够收敛,眼神轻敛落在矮几上的剑兰叶子上。
“这两位就是贺家的小娘子吧?谁是三娘,谁是四娘?”
huáng太夫人在明知故问,听长辈提到自己,行昭与行明却不好不上前行礼答话。
“见huáng太夫人安,晚辈是贺三娘贺行明,这是行明四妹。”
两人间,由行明代为回话。
huáng太夫人让人将二人扶起,又一人给了一个翡翠嵌宝缨络,一对老银裹白玉手镯,行昭与行明谢过后,又听她问读书读到哪里了啊,女红上可会绣屏风了啊,琴棋书画jīng哪一样啊。
都是由行明一一回了:“…行明读到四书,四妹将启蒙还在描红念《孟子》…能绣小手绢了,还在学平金针法…”
话还没答完,huáng太夫人就轻笑一声说:“才学到平金针法?我们三娘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如今都能绣盘条纹夹金丝枕巾了。”
huáng三娘跟着huáng夫人身后,听完便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身,眉梢间有得色。
行明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转头向二夫人望去,二夫人正要启唇,就听太夫人缓缓说:“秉德朝的贺皇后曾经给我们家留下过四字家训,明善端逊。最后一个字儿,逊字儿,是‘危行言逊’的意思,讲究行为正直言谈谦逊。huáng家以诗书传家,在老姐姐身上却半点瞧不出来。”
huáng太夫人将拐杖“嘭”的一声杵在地上。huáng夫人浑身一颤,心下悔恨,生怕失了这么一桩好亲事,更怕沛哥儿被婆母做主配给她娘家的侄女,连忙跳出来圆场,拉住huáng太夫人,笑着向大夫人与二夫人打岔:“说到秉德朝的贺皇后,就不能不提这定国寺的素斋了,听人说贺皇后最喜欢吃的就是定国寺里的素三珍,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二夫人心下有气,甚是佩服太夫人老人老练,还没见过这huáng太夫人,就能铁口直断,扭过身对huáng夫人置若罔闻。大夫人是个好xing的,帮着打圆场:“贺皇后都是我们这辈儿的祖姑母了,祖姑母喜不喜好吃素三珍,我是不晓得。我却晓得二夫人是喜欢吃的。”
huáng夫人便笑,看了眼扭身专心看墙角那颗菩提树的二夫人,嘴里发涩,一想到huáng太夫人娘家的侄女嫁进来的场面,便心里发慌,放低姿态去哄二夫人:“那可真是瞎子撞到福字儿,运气来了呢,正好,今儿里就点了素三珍!两位老太太,大夫人二夫人往隔间儿请吧!”说着便去挽二夫人,二夫人觑着太夫人的神色如常,也不好再作态了。
一行人围坐了一桌,点的是定国寺闻名的素斋,虽无荤腥,但也鲜香扑鼻。
太夫人是个镇定的,出口呛了人,还能神色从容的说笑谈天。huáng太夫人却只吃面前布的菜,也出声不回应。一顿饭靠着huáng夫人活跃,大夫人时而凑个趣,倒还吃得不算沉闷。
用完午膳,huáng三娘想去看佛像壁画,huáng夫人拗不过,便让贴身妈妈跟着,又唤来行昭与行明问要不要一道去,行昭不大乐意去,行明却是个画痴,有些跃跃yù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