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皇后便笑:“论你哥哥是侯爷还是伯爷,你舅舅看见他,也要叫一声大外甥!”
皇帝眉梢快挑到了额头顶上,第二天早朝便没批请立的折子,只说“扬名伯已是世袭罔替之爵位,临安侯年岁也不算很大,总还有次子幼子出世,若着实膝下空虚,弟承兄爵也不是没有过。”
话儿传到九井胡同临安侯府里头,荣寿堂当下摔了两樽水头极好的玉器摆件儿,第二天便传去要给贺琰寻续弦的风声了。
贺太夫人在寻亲事,仪元殿里同样有人在求亲事。
一扇八合门的紫檀木屏风展在地上算作隔开外殿内厢的摆件儿,汉砖地一尘不染,人影倒在地上绰约可见,屏风之后书案之前,向公公臂搭拂尘,佝身与皇帝耳语。
“…近日六皇子与陈显陈阁老家走动甚密,今儿个一下早朝,便来问询奴才,前朝可是曾有旧例,一门两王妃?”
老六想求娶陈家次女!?
皇帝勃然大怒。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早chūn
可这一怒,着实站不住脚。
皇帝神qíng冷峻地坐在书案之后默了良久,老六竟然把主意打到陈家身上了!不安分,手伸得这样长,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伸到他身下的那方龙椅上了!?
皇帝陡然有点灰心。
先帝,他的父亲虽是对女色上无节制,可朝堂之事全都理得顺顺溜溜的,方家安然镇守西北,秦伯龄把手西南山城之地,文有黎贺陈三家,武有方秦梁三家,中央稳如泰山,鹬蚌相争坐收渔利。
传到他手里呢?
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啊!这天下都是他的,这些都是他的臣民!可瞧一瞧那些文武百官,一个一个心里头的算盘都拨得又响又亮,他还没死呢!
全怪鞑靼那一窝狗娘养的láng崽子!
靠击溃鞑子,方祈军功卓著,从三家之中一跃而上,隐隐变成了三者中的佼佼者,皇帝赏无可赏,三足鼎立之局被打破了,他便全慌了,没有人能比方家的功勋更盛气,也没有人能压得住方家了,连皇家抓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错处都下不了手!
如果方礼内应外合,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万幸阿礼还是年轻时候的xing子,总不愿意伤了他,这世上只有阿礼对他最好,什么都顺着他,在他跟前什么反话也不说!
也怪应邑那个小蹄子!
若不是她与贺老大纠缠不清,还下手bī死方家小女儿,他会这么防备方家吗?会打压下贺老大吗?若没有她。文官三足鼎立的态势照旧还在!也不再需要他费尽心力地捧一家压一家了!女人家不守妇道天理难容。当真是亡国之本!
母亲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死就死了,还拖出来一连串的祸事!
还怪方家!
奴大压主!别以为身上顶了些功勋就能狂吠起来,狗叫不叫要看主人打不打!
他们全都没将他看作是皇帝,就算元后那个身娇ròu贵的老儿子死了之后,这阖宫上下也没正正经经地将他看成是储君过,元后之子一生下来别人就叫他太子,他死了别人还叫他太子,真正的太子在这儿啊!是他啊!
他们都忤逆他。都不顺从他!
只有阿礼和老二顺着他,一个把他当成天来崇敬,一个把他看成神来景仰!老六个xing沉静风度雅然,阖宫上下都jiāo赞他——多像元后那个儿子,所有人都喜欢他,都将他当做可以信赖的主子…
而他照旧什么也不是…
皇帝无端颓然下来,好久没想这么多事qíng,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眼前全是白光一片,刺得人眼仁疼。索xing仰躺在椅背上阖了眼。
可一阖眼,脑门就钻心地疼了起来。皱了皱眉头,赶紧把手伸到向公公面前。
向公公腰佝得更低,心头有口长气落了下去,敛眉从贴身怀里掏了只亮釉九节竹纹小青花瓷匣子来,一打开磨得细细的白粉险些被风扬了起来,连忙拿手盖住,再毕恭毕敬地承了上去。
皇帝深吸一口,脑子松缓些,全身都舒展了下来,像是浮在云端又像漂在水面上。
“你怎么回应的端王?”
皇帝声音弱得像从远处幽幽传来。
他怎么回应的端王?
向公公迟疑半晌,拂尘一甩再一搭,诚惶诚恐:“天家的祖宗家法、规矩道理,哪里轮得到奴才一个阉人给六端王殿下回应?只推说不晓得,便急急忙忙地来同皇上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