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见过,还是看着行昭长大的人,阿妩阿妩温声唤着的长辈,根本就没一点儿陌生感也没一点儿忐忑感,夫家上上下下都认识,还在夫家老宅里头住了这么多年,行昭就算是想紧张也没办法紧张起来。
gān脆日日窝在房里做针线,行昭手脚快,没几天就把枕头罩子、鞋袜、chuáng单这些旧例上的东西做好了。
至于嫁衣、盖头,就jiāo给六司去忙活。
其实想一想觉得有点儿奇怪。
宫里头算是夫家,她的嫁衣、盖头jiāo给夫家人去忙活,有点儿说不过去,可让她找娘家人忙活,邢氏西北出身请她帮忙驯匹马还来得痛快点儿,请她帮忙绣嫁衣?
嗬!
您是见过穆桂英挂帅,可您见过穆桂英补鞋底儿吗?
方皇后便笑话她,“…自个儿想躲懒还瞻前顾后的,自小的xing子就没大改过。有本事就把司线房的嫁衣、盖头都拿回来,让莲玉、莲蓉加班加点地帮你绣。”
莲玉、莲蓉默契地往后退了两步。
除却嫁衣,司线房还得过来量体裁衣,chūn夏秋冬的衣裳各做了十二套,都是大红大紫的喜庆颜色,襦裙、褙子、披甲、霞帔全都有,行昭抬手挺胸抬下巴的动作做了无数次。
她一惯是生在温柔乡,长在富贵堆儿的主儿。
可见着方皇后帮她备下的嫁妆,仍旧惊了一惊。
凤仪殿开了库房,搬出二十六个大樟木箱,每一只都被铜锁锁住,鎏金铜边嵌在木箱底部,重重地搁置在青砖地上时,“砰砰”地发出声响来,起开一看,头面首饰、摆件饰器、书画古籍全都有,这得攒多少年啊…
木箱一起开,就有微尘飘在了正殿的空气里。
方皇后面上扯开一丝笑,动作轻柔地揽过行昭,“…这么几十年,竟然存下了这么多东西。往前皇帝赏下个什么,我便急吼吼地揣在怀里头,谁也不让看,全都归到库里,既怕摆放出来遭了灾,又怕人背后说闲话——娶妻娶贤,纳妾纳美,正妻从来就不是拿来宠的…”
行昭点点头,表示了解。
正妻的派头是端庄严肃,男人们得敬着,而非宠着。
“这些东西,一件两件地赏,也不觉得多。如今开了库房再看,悉数放在眼前这才觉得惊讶。”
惊讶什么?
是惊讶日子都过了这样久,还是惊讶我还保存着这个男人留下的印迹?
“您和皇上在最初…”行昭口中发涩,“阿妩是说最初,总是恩爱和睦的吧?”
方皇后刚想点头,愣了愣,随即轻轻地、带着迟疑地摇了摇头。
最初,若如定云师太所说,她的不孕之症全仰仗外物所致,没个十年二十年,她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子根本不可能生不出孩儿来!
从最初,就从阿妩所说的那个最初,皇帝就在防着她,防着方家,防得连嫡子都不想要。
如今一个儿子被野心勃勃的外臣盯上了,一个儿子防得跟防láng似的,一个儿子脚瘸了,一个儿子先天不足,谁说世间无因果,谁言佛祖无报应?
仲秋一过,大寒一下,初雪将至,婚期便近了。
冬天到了,天儿便黑得早了,天一黑,六皇子托其婉带了信儿,说是候在chūn妍亭里等她。
行昭拢了暖袖,手上提着羊角宫灯,迎着落雪,缓缓而至。
正文 第两百二二章+两百二三章 旧梦
一路走来,宫灯发出晕huáng的、暖人的光,光晕一圈儿圈儿散开,恰似那碧水秋露的波纹。
莲玉小心翼翼地轻捻裙摆,跟在后头,绣鞋踩在还没来得及结成霜的水雾上,感觉好像在梦里头。
“端王殿下给您送信也是约在了chūn妍亭吧?那年是盛夏约的,您一回去才发现,脸上脖子上,全是被蚊虫咬的大包,皇后娘娘问您,您还不敢实话实说,支支吾吾地反倒让皇后娘娘下令彻查…仔细数一数,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莲玉是个很冷静理xing的人,很少发出这样的喟叹。
如今却拿出一幅此去经年的口气来。
“是呢,一开始若有人告诉我,我今生会嫁给六皇子,我一定打死不信。”
再来一世,分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安安分分地直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奈何世事无常,偏偏命中注定就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gān净果断地打破定下的一切桎梏。
前世的端王妃温婉和顺,以夫为天,照六皇子的个xing,那样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未必不会更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