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回府的时候,外院已是灯火通明,难得六皇子今儿个回来得这样早,可往正苑去,老六并不在,召来李公公问询,李公公还没来得及答话儿,六皇子却已是撩帘入内了,他喝酒上脸,红彤彤的一张脸,行昭赶紧给他备下醒酒汤,有些心疼:“…走之前,就该每天都喝成这样?”
六皇子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跟着摇摇头。
一碗醒酒汤,和一壶热茶灌下去,人好歹是清醒了几分,躺在炕上,手却往木案上摸。
行昭探身帮他把账目拿下来,又问他,“纸笔和舆图还拿吗?”
六皇子眼神迷离,勾唇笑起来,“纸笔要…舆图…舆图不用了…舆图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那到谁那儿去了?还给舅舅了?”
六皇子这次换成先摇头,再点头,笑靥愈深,“非也非也,原件儿自然是还给舅舅了,我誊抄了一份儿,如今那一份儿已经在平阳王次子那儿了。”
平阳王次子周平宁…
这…就是先前六皇子口中的事成了?
行昭怎么也没想到,今生今世,还会与他有牵连。
而周平宁也没有想到,他还有机会给除了陈婼父亲以外的人卖命,拿xing命与往事拼一个飞huáng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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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合在一起发,阿渊实在不知道该在哪里分开剧qíng,所以就这样了吧~加更一次,还剩四次!亲们么么哒,明天仔细改bug~
☆、第两百七一章 临行(中)
夜风清凉,风一chuī,初暑的躁气就在迷蒙的空气里如水波纹似散开。
周平宁站在双福大街的十字路口处,四周都是喧喧嚷嚷的人群,夜晚的东市集华灯初上,亮如白昼,有奉初一十五来赶夜市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地挽做一块儿,嬉笑着走在暖光与夜色中,脸上眼里都是笑意,看起来很平凡,可无端端地亮眼极了。
她们在高兴什么呢?
打了布丁的青布麻衣,边角磨得泛白的螺纹绣鞋,什么花样都没有镶边的绦子,哦,簪在髻上的那根银簪子,恐怕也是裹了层银的铜吧?
她们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花三两铜板,买一碗馄饨,再三人分食。
明明很龌龊肮脏与低廉的事儿,她们凭什么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呢。
陈婼穿着抽丝杭绸,扑在脸上的是原馥记的香粉,戴的是一整套的翡翠头面,可她还是不快乐,她连对他笑一笑也舍不得。
周平宁满面cháo红,将才的花雕酒浓郁厚重,一口饮下去,当时血脉沸腾,事后却后劲上脑,晕晕沉沉。
他…与端王推杯换盏了…
东市集人多且杂,三教九流之人皆云集此处,既有归隐之士,又有云袖蹁跹的戏子、杂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喜故事,根本没有人在乎别人的喜怒。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端王才把请酒定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坊里吗?
那处有锣鼓喧天响起,周平宁好像隔着布罩在听,“嗡嗡嗡”地听不清楚究竟在唱着耍着演着些什么。
脑子里很乱,可他知道自己一直很清醒,清醒地重复回响着端王的那几长番话。
“…明人不说暗话,在除夕家宴时,我见到你其实是很惊诧。”端王说得很认真。“一个王府庶子,生母是王府的浣衣婢女,平阳王附庸风雅,远离朝事,自然更不会过多gān涉内院杂事,而平阳王妃何氏却是个心眼浅,说话直。爱憎分明的女人。不可能主动抬举你要你在皇帝跟前露脸得意。”
周平宁很清楚端王是将他当作了突破口。
“原因只有一个,你沾了新进府的二奶奶,陈氏的光,说得更广一些。你是沾了如今只手遮天陈家的光,陈显的光。沾光沾得还舒服吗?睡在岳家送来的摇篮里,宁二爷可还睡得舒坦?”
端王周慎朝中朝外风评一向极好,为人谦和,出身不低,行事正统,一派文人风骨——如果明目张胆的讥讽嗤笑,也能算作是文人风骨。
周平宁其人受不得激,当即拂袖转身yù离。
“贱婢之子…”端王笑得很轻。“本王用的婢女一词来形容你的生母。本王照旧是庶出,未有半分对宁二爷不敬之意。可细一想,那句贱婢之子却是由你的正房陈氏宣之于口于众,在定京上下的女眷面前,你跪在她的跟前。她就站在你的面前,看着你被人蒙上眼睛,被人拿脚踹弯膝盖,口口声声称呼你为‘贱婢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