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之人刀鞘向上,斩钉截铁应道。“是!”再小跑步折身隐于夜幕之中。
陈显沉吟半晌,关合四扇窗棂,从藏在暗处的小木匣中拿出一卷明huáng缎绸藏于怀襟之内,来回踱步良久,终是撩袍向外走。
“大人!”
陈显回头,却见老妻泪盈于睫。“大人,你去哪里?”
“去顺真门。”
陈显一只脚在屋内,一只脚在屋外,在屋内的那一半身形很亮,在屋外的那一半却很暗,“你先睡下…我…天亮便回来。”
陈夫人张嘴还想再留,陈显已然决绝踏步而去。
“围魏救赵。声东击西…”
凤仪殿的夜很静,行昭声音浮在夜空之中,“舍内城,攻皇城,保外城,若是一开始陈显便将筹码都放到顺真门外,一个攻一个守,凭周平宁那两万兵马纵然加上舅舅的调令指挥,结局如何倒也尚无定论。”行昭嗤笑一声,“偏偏他要先将舅舅处之而后快,一着不慎,便失了先机,只好步步延滞…”
无人与行昭答话。
静默良久,陡听有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林公公这一夜来来回回无数趟,看起来jīng神头却十足。
“围内宫的人手愈渐多了,城门下已有叫嚷,宫门被拍得砰砰直响,乱军怕是要动了!”
该动了!
行昭扶着莲玉起身,亲手执过大红灯笼,“劳烦林公公领路…咱们上城楼!”
林公公怔愣,下意识挡在行昭身前,“王妃!三思而行!刀箭不长眼,若您有万一,皇后娘娘还要不要活了!”
“乱军bī宫迫在眉睫,皇上已驾鹤西去,母后jīng神不济,阖宫上下再无主事之人,我贺行昭虽一介女流,长于天家,嫁入宗室,眼看忠勇壮士为周家抛头颅洒热血,岂能作壁上观,相安无事?”
红灯笼,青砖地,少年人。
林公公哑口无言。
行昭步履坚定,转首回望红墙琉璃绿瓦的凤仪殿,是啊,母狮子老了,小狮子就长大了,她受他们庇护已久,如今该换成她来庇护他们了!
走近内宫城墙,才能亲耳听闻内宫之外喧嚷嘈杂的男人们的声音,登上内宫城楼才可亲眼看见城楼墙根之下挤满了的着盔甲的军人们。
或许这个时候叫他们军人,不合理。
他们如今gān的是窃国篡朝的勾当,做的是为虎作伥的孽业。
是乱臣贼子。
林公公虚扶行昭,城楼之上已准备妥当,烧得滚烫的热油,两米余长的尖利长矛,还有神色凝肃的禁卫将士们。
见有华服女人亲至,将士们连忙敛目低首。
城墙之下声音愈发急了,似是按捺不住。
行昭手攥成拳,qiáng压下心头的惶恐与不安,朗声只说一句短话,“将士们辛苦了。”话头一顿,抬高声量,斩钉截铁,“城楼在,我在,城楼破,我亡!今日我与将士们共存亡!”
林公公身上一抖,稍一抬眸,便能看见半扇火光之下,镇定自若的行昭的侧脸与双目。
“楼在我在,楼破我亡!”
禁卫士气大增,深宫女眷都敢豁出命来,何况我等八尺儿郎!
与之同时,墙根下亦躁动起来,男人扯开喉咙也不知在吼些什么,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城楼之下云梯弓弩已然布置妥当,前赴后继的乱军一个叠着一个,攀在城墙上往上攻,意图将云梯搭在城楼之间。
宫门厚重。近三尺硬木之中掺和水泥铁筋,非火石攻势必不能破,于内行昭早已让人累堆百吨巨石,陈显若想攻城,只有一条道——牺牲兵力,qiáng攻上城楼!
行昭挺立站于西北角。冷眼向下观。
城墙足有三层楼高,居高临下向下看。如看蝼蚁蜉蝣,乱军一个接一个向上爬,城楼之上便将热油滋啦啦地一锅接一锅向下倒,热油浇淋在皮ròu上,再是滋啦啦地响,紧接着就是鬼哭láng嚎。
有爬得快的,叠着人在城墙上露出个头来,上头便狠狠拿长矛戳下去,乱军吃痛。下盘不稳,“噗通”几声一连带累好几个人倒下去。
“唰唰唰!”
投石车发动,巨石划破长空,投出一个弧度直直往城墙上掷下,禁卫埋头躲开,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又是一轮攻势!
趁此时机,已有几个乱军在城墙上冒头了,领兵咬牙起身避开从天而降的巨石,单手执长矛戳穿来人胸膛,那人勇悍,趴在城墙上不撒手,一个反手将长矛从前襟折断。随即闷哼一声,领兵就已被折断的长矛咬牙再刺,那乱军终究被捅下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