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_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158)

  积余的卷帛并不多,无颜看了一夜,有关重要军qíng的奏折基本已看完批好,我能做的,不过是在看似忙碌翻阅了一阵奏报后、双眸又呆呆地盯着丝绢上的字迹出神了。

  无颜一去两个时辰。未回。

  太阳早已升起,烛火依然明亮,玉鼎暖炉的热度丝丝不绝缭绕满室,虽是如此,偏偏我却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寒。寒气入骨,是种难以抵御的凛冽。

  时间愈长,手脚愈冰凉。先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渐渐汹涌扩张,无助和疼痛的感觉无端自四面八方袭入大脑,缓缓转变成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悲伤。仿佛,身边有个至亲至近的人正离自己远去,远去,音容沉浮缥缈,直至消失不见,一时恍惚是梦,一时又恍惚是心神皆可受刺激的大恸。

  我猛地吸了口气,不耐烦地起身,chuī灭了所有蜡烛,把帷帐勾起,打开了窗扇,让清新冰凉的风一缕缕chuī入室内,撩飞起一波接一波翻滚不息的寒气。当周身冻僵的时候,就不再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凉,而心中的憋闷突地也似冰封,不曾散,却也不再乱窜。

  少而房门作响,白朗的声音在门外定然传来:“豫侯,末将有事请见。”

  “进来。”

  “豫……”有人踏步进来,喊了一个字后,余音吞下肚中。他反手关了房门,走了几步靠近我身旁,低声道:“原来是公主。”

  “你要的东西在书案上。那卷深蓝锦纹的卷帛便是。”声音像是自冰fèng里挤出的,有温度,是彻骨的寒。

  白朗迟疑一下,并没有转身去拿那卷帛书,而是轻声奏道:“钟城那边有变。”

  我动了动眼珠,瞥向他:“何变?”

  “梁军的水师沿泗水支流而上,不日即可到达钟城与楚军会合。”

  我怔了一下,冷笑:“冬天出水师远征?找死吧!”

  “那我们要不要……”白朗试探问我,眸光闪了闪,有些踌躇,“把刚刚改作步兵的水师再改回来,若梁国水军真的到了泗水江边,到时再防怕就来不及了。”

  “不必……”正挥手要否决时,我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和无颜已醒的事实,话刚出口,忙又咽了回去。

  一军不可有二帅,将心归拢,讲究无上的威势和统一的命令,我不能逾越。

  揣度一下后,我垂眸,缓缓开口:“这件事,还是等公子回来再作打算。”

  “是。”白朗应声,脚步一移,转身去拿那卷帛书了。

  俄而窗外骤有笙管钟鼓齐奏,声声重重,长鸣寥远,九曲,九歇,九响,九宵肃穆,碧天落哀。

  眼皮蓦地发突直跳,脸上陡然失了所有的颜色,心中的冰块逢此钟鼓声而碎裂,尖冰利锋,在身体中划开了一道又一道伤口,血流淌淌,一时痛得我不知所措。

  身后“啪”一声轻响,细微的声音,此刻听入我耳中时却惊得我差点跳起来。我回头,只见白朗面色苍白发青,目光呆直茫然,脸上神qíng惊中有痛,痛中有悲。

  “王上!”他张口低呼,一向似钢铁坚毅的沙场大将此时眸中含泪,双膝一弯,对着两仪宫的方向便跪了下来。

  我望着他,愣然,再愣然,刹那清醒时,忽觉胸口被什么死死勒紧,呼吸顿时不顺畅。

  九重笙管哀奏毕,青铜相击的悠扬晃dàng声响彻整座宫廷。

  这是召诸侯大臣、后妃命妇前去先王棂前哀悼的乐声。“王叔……”我呢喃,突地浑身一震,扬手自帷帐上撕下一片绫纱蒙住脸庞,抬了脚步,不顾一切地便朝房门跑去。

  “公主!”白朗猛地起身,伸臂挡在我面前,目中眼神虽慌乱着急,口气却依然镇定如初,“无论如何,公主万不能在这样的qíng况下bào露自己的面容和身份。”

  “让开。”我冷喝。

  白朗单膝跪地,qíng急道:“请公主三思。先王刚逝,难道公主想要他的魂魄走也走得不安心?”

  面容顿时沉下,我狠狠盯着他,厉声:“你是让还是不让?”

  白朗低头,揖手请求:“公主请等臣下片刻。臣下有主意让公主能前去两仪宫陪伴先王却不让别人发现。”

  我皱了皱眉,唇角微微一抿,沉默。

  “臣马上回来。”他起身,飞快地走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