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渺渺,哭声阵阵。半天下来,待所有人都哭累了,声音gān哑渐低时,有内侍自侧殿出来,高呼:“豫侯命,所有人哭声不得停,不得歇,不得低,恭送先王魂归太虚!”
昏昏沉沉的脑子倏地被这声激醒,我随手抹了眼泪抬头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入殿后就不曾见到无颜的影子。
这声命令传下来,俯首跪地的大臣们不见如何,一些平日里深受王叔宠惜的妃嫔却早已安耐不住地陡然色变。
豫侯何人,不过是一公子尔,有何权力让份属他长辈的诸妃嫔听其令?
果不然,第一个出声冷笑的,便是素来和无颜有隙难的先王王后。
娇面一沉,红肿的眸间有厉色隐动。她咬了牙,恨道:“怎么先王刚死,他就敢以下犯上命令本宫?满殿的人为先王哭丧如此久,众目睽睽,只是我们倒不曾见他豫侯为父王流过一滴泪!”
传命的是秦不思,他此刻面容虽哀,但还是低头对着先王王后温和道:“王后歇怒。豫侯在侧殿,早是心伤神伤,悲痛不已。”
“哦?”王后的柳眉高高一扬,她索xing站起了身,冷笑道,“本宫是先王王后尚且跪在此处,他是什么东西,凭何单独在侧殿默哀?”
一句问毕,殿里便有聪明的人立即随声倒吸了一口冷气,伏面地上,瑟瑟抽泣。
秦不思定睛看着满面怒气的王后,唇角隐约扯起一丝笑意,冷森森、yīn沉沉,目光闪烁时,有些不怀好意的狡诈之色。
王后僵,倏而脸色一白,眉尖紧蹙时,胸口起伏不定。
想来她也意识到自己话里那不答自知的秘密了。齐国先王逝时,只有继任君主方能独身在侧殿,或者哀悼,也或者是安排他继位后的大事。
但王后总是一国之母,她虽震惊了片刻,但没多久便回过神来,下巴高高抬起,神态依旧威仪,只是偶一瞥眸时,眼中锋芒显然有些受挫:“先王殡天时,可有遗旨是何人继位?”
秦不思垂首,答:“先王逝前,唯召豫侯独见。”
王后面容惨淡,这一下,纵是她再尊贵如斯却也不能不低头了。
先王临逝前只见豫侯,那无论遗旨如何,都是豫侯说了算。即便先王有意继位的人不是无颜,但凭他手中的军权和他在朝中的威信,无论何人去挑衅都会是自取灭亡的结局。
王后挥袖抚摸了一下跪在她身侧、呆然瞧着殿里变化的年幼无翌,叹了口气,冷冷一笑,终是再跪了下来,大哭,声凄凉,痛自肺腑传出:“先王,你好狠心呐……”
一声领头,随即哭声此起彼伏,一重更胜一重。
我惊然回头,盯着东方莫:“王叔真的传位给了无颜?”
东方莫耸肩,摇摇头,淡漠:“齐国王族的事,我可管不着。”
王叔传位给无颜?
我一想,心中便咚咚直跳。
如果当真如此,那是祸,还是福?
思绪无力,想了一会,神容皆黯下。
不,我不希望他当齐国的王。
我抬眼望着侧殿的方向,久久,收不回视线。
夜色已降,黑幕低垂。卷风来回呼啸,一次次穿过大开的殿门划破满室的凄沉,烛火暗一时,明一时,光线晃动不停地落在殿里人神色莫辩的面庞上。
众人哭哭停停,而后无颜也未再让秦不思出来qiáng制命令。
耳边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只是没撑到片刻的功夫又停落,殿里慢慢恢复了安静。
已是深夜,所有人在这里跪了六七个时辰,皆是又冷又饿,却偏偏无人敢起身离开。诸人低头,默然等着他们的新王出来,虽不能在此刻办登基大典,但终要等新王踏上龙撵,亲手合上先王的棺盖才能起身稍微休憩一下。
半天后,安静变成了死寂,满殿落针可闻。如在这种qíng况下还有人开口说话的话,那不论是公是私,怕都是大大的不识趣了。
偏偏,就有这样的人——
“母后,无翌饿了。”小心翼翼的童声,带着稚气,带着恳求,带着期盼和无助,于是变得可怜兮兮。
王后哼,随手掩了他的口,眸光一寒,恼火的模样顿时吓得小无翌低下头去不敢挣扎,也不敢再要求。
其他人抬头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气氛隐隐有些松动。
倏而侧殿门开,轰然的声响听得所有人低眉垂目,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