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姬笑了,眼睛望着疏月殿外的樱花:“孩子,你方才看的那樱花,可正是她住在疏月殿时种下的。”
“豪姬认识她?”
她不答,只沉吟一下,而后转眸看我:“丫头真要学最美的舞?”
“嗯。”我毫不迟疑地点头。
“三十年前,独孤妃有舞名幽昙,舞姿绝代倾城,当世无出其右者。”
我笑了,宛然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那我就学这个。”
她伸手抚摸我的发,眸光幽幽湛芒,痴然,而又憨然:“丫头,那舞,独孤妃一世也只跳过一次,知道为什么吗?”
我看着她,摇摇头。
“幽昙幽昙,非心神全备而不能得其神髓,非断肠哀挽不能知其辛酸和等待,只可惜……可惜昙花再美也是刹那光华。一舞之后,芳华尽逝。”
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静静聆听着,缄默。
她笑了,笑容一瞬美得似樱花绽放的纯美无邪,一瞬又似昙花衰败后的幽然凄凉:“所以,丫头,那舞我一生只跳了一次。那时候,他要娶白家的姐姐做王后啊,他大婚,我跳最美的舞……”豪姬轻声喃喃,一时仿佛真的痴了,美眸有泪水莹然,似狂,似怨,又似恨。
我抿唇,手指抚摸着她颤抖不停的肩,轻声唤她:“祖妃,你醉了。”
豪姬摇头,容颜一拉隐有怒意:“别叫。我才不是你祖妃!独孤妃三十年前就死了。”
我咬住唇,望着她,不敢眨眼,不敢低头,怕只一瞬的错失,又累她发狂。
“幽昙舞,我舞他笑,舞生风华,舞罢白发……白发……”豪姬大笑着,指尖扬起捋过一手的发丝,眸光朦胧,“舞尽白发生啊……丫头,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你可要学,可还要学?”
我被她近乎疯狂的模样吓呆住,缓缓摇摇头,小声:“我……不学了。”
豪姬瞪着我,先是冷笑一声,后又柔柔笑开,凉凉的指尖摸上我的鬓角,轻声道:“对,丫头不学才是对的。无颜不是你祖父,他不会负你,绝不会。”
我无措地点头,拉住她的手。
她却一把甩开我的手臂,扔下一旁的酒壶。玉碎琼浆溅,空气中酒香四溢。我不安地回眸看豪姬,却见她已起身,大笑着飞身而下,停伫樱花树上,金衣翩而起舞,莲步袅娜,银发恣意挥洒如飘练。
“舞奈何,qíng奈何,碧天昭昭,玉颜夕落。恨奈何,怨奈何,不如归去,且罢君休!”
“祖妃!”眼见她越来越疯癫,我忙起身唤她。
“不许叫!”她跺脚狠狠震落一树樱花,金衣迎风鼓起的刹那,她点足离去,一逝如烟霞飞动。
我默然立在宫檐上,望着疏月殿外那纷扬不歇的雪色花雨沉思。
月移影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站得腰酸了,腿麻了,身子渐渐凉透,我才弯腰捡起放在一边的连城璧,旋身下了宫檐,步至樱花树下。
方才还是一株开得好好的樱花,如今花蕊尽无,唯落一树gān褐的枝桠。
我叹气,无奈回头。
转身的瞬间我却怔住。
清朗的月光下那袭雪锦透着微微闪动的银芒,无颜静静地站在远处,负手悠闲,正看着我轻轻地笑。
“丫头,过来。”他命令。
我不听使唤,僵在原地。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身形一闪,来到我跟前。
我垂头靠上他的肩,低声:“无颜,长辈们的故事,我已知其一了。”
他默然,半天,才伸手环住我的腰,淡声道:“我方才来时见豪姬离去的模样已猜到了。”
“她既是祖妃,又为何会是听命于你的密探?”我抬头看他,问出心中的疑问。
无颜抿唇,眉宇微拧,深沉的眸色间不知是忧还是愁。
“为了报仇。”
“什么仇?”
“二十三年前,天下最负盛名的独孤一族所有将军皆死在那场齐楚大战中。齐国败而无由,军有jian细,将士皆冤死。豪姬想查出幕后指使,所以甘愿当密探,藏居安城搜集线索。”
我蹙眉,想起王叔的话,奇怪:“不是说泄密之人是楚桓?”
“不,不是,”无颜叹气,唇边微微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中带着一丝让人难测的诡异,“那jian细,与晋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