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门外伫立许久,静静看着殿内qíng景,不言不动。殿里局面看似应该与我这个未到之人无关,只是不知为何我瞧着瞧着,突在盛夏之夜感受到了冬日的冰寒。
殿中央站着的是夜览,金丝勾边的墨绿锦袍,身影修长挺拔,一人独立于坐着的千人之间,的确是让人想不注意他都难。
高高的金銮上有五人坐着,当中席是无翌,左首夏惠和聂荆,右首无颜和明姬。无翌年幼,稚嫩的面庞纯净如玉石,此刻只顾眨着眼睛,一派天真。夏惠垂眸慢慢饮着酒,面色清冷淡漠,不察一丝qíng感。聂荆直直盯着夜览,神色忽晴忽暗,目中锋芒浅露,不知所思。
明姬弯唇轻轻笑着,笑容一反往常的妩媚妖惑,凤冠霞帔下容颜端庄可亲,望向夜览时明似秋水的眸光微微闪动着,似是刹那有所恍悟。
还有一人……
面若凝霜,薄唇却略微勾起,看是似笑非笑、满不在乎的神qíng,只是凤眸却冷冽冰凉,目色黑暗得从所未见。
一时仍无人说话,也无人注意到殿外悄悄到来的我。
终是无翌年幼难忍,耐不住咳了咳嗓子,清脆的嗓音在空寂的殿里慢慢回dàng:“夜驸马为贵国穆侯所求之事寡人会考虑……”
“考虑什么?”无颜忽地出言打断无翌,轻轻一笑,横眸,“王上,莫非你忘了夷光大难之前已回绝了穆侯婚事。此事穆侯几月前已大告天下,如今再来求娶婚嫁,又是何意?”
无翌眸光闪了闪,不吭声了。
我闻言一怔。
秦不思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这晋国使臣究竟何意?竟敢在今夜请求婚事,不是有意添火让公主为难麽。”
我默然,只侧眸看他一眼。秦不思低低垂首,道:“公主恕罪,奴不敢妄言了。”
殿里夜览此时长声笑道:“那是不知夷光公主未死之前的事。鄙国公子穆qíng深一片,虽以为公主已死却痴qíng不改,为保公主名节事大,方无奈告知天下联姻未成一事。如今公主归来,公子依然倾心公主并yù娶她为妻再续前缘,更图结晋齐两国世代友好,请翌公恩准。”
无翌踌躇,看着无颜:“二哥,这……”
无颜悠然一笑,面色温和,言词却冷:“本侯原不知穆侯的qíng深就是如此。若我没记错,当初告知天下齐晋联姻未成时,晋国正有意结jiāo北胡,穆侯也答应了娶北胡公主为妻,不知是也不是?”
夜览笑了笑,不答反问:“莫非豫侯不知公子穆早在数月之前便断言拒绝了与北胡连婚一事?我家公子是至诚至信之人,既然qíng有独钟便断不会如世间其他男子一般,只会说,却根本不懂得去做。”
我心中一惊,拢在袖里的手指紧紧一握,暗叫不好。我虽不知夜览今夜有此言此行究竟是真心为了晋穆求娶还是为我不平,抑或存心是要搅乱无颜的大婚,但他如今此话直直冲向无颜,摆明是讽他在楚丘之上话说到却做不到、有心负我一事。
果然,再转眸看无颜时,他的面色再维持不了先前的从容,脸庞铁青,目光暗沉透黑,隐隐流转的锋芒凌厉犀绝,竟是杀机已动的愤怒。
他今日忍得太久,承担得太多,撑到这一刻已属不易,偏夜览还得出言刺激他,怒火一旦引出,再回头便难。
心里一急,我正要举步入殿时,一直不曾出声的明姬却柔柔笑起,劝慰道:“这既是夷光公主的终身大事,怕由不得你二人做主,争了何用?”
无翌这时接话,道:“嫂嫂所言正是。不如待阿姐来后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她同意的话……”
“她-不-嫁!”无颜又一次打断无翌的话,一字一字,冷硬如石。
一言既出,满殿皆僵。
我收回了迈入殿里的脚,忍不住连连退后三步。
身后爰姑扶住了我,低声叹气:“既知如今,又何苦当初!”
夏惠终于慢慢抬起头来,微转的眸光似冰水之色,幽凉而又深邃。满殿无人得知我的到来,唯有他凝了眸直直望向我的方向,嘴角弯了弯,笑容雪般冰寒,却丝毫不掩那炫目的美。我发愣时,他稍稍一挑眉,冲着我微微眨了眨眼,眉宇间尽是妖异至绝的得意之色。
小舅舅,我服你计策不断,如今这一刻我才知借手与齐谋晋在明,是幌子,联晋谋齐却是暗,南梁既不可得便索xing让它牵扯了东齐一起大乱……以财富换城池,让伯缭放明姬,原以为是聪明人各有算盘,却不知其中布局层层圈圈,真假不明,步步皆谋。